“好了,别皱着脸,给你一个,你每日给它换着玩。”
小荷立即拍马屁,“阿姐,你比绢孩儿还要漂亮。”
林秀水不吃她这一套。
至于其他的绢孩儿或是布袋木偶,她没有放摊子上卖,而是分给了孙大同宋三娘,只是请宋三娘跑腿卖的时候,先往桑树口里来卖。
两个人卖东西卖得好,一样东西在孙大嘴里能说出花来,在宋三娘手里是变着法子卖,卖给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给路边扑买摊子,送上门卖给人家小孩。
孙大隔日就上门跟林秀水说:“没了,全卖没了,再来些吧,五十个不嫌少,一百个不嫌多,有成百上千更好。”
“我卖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三个闺女,手里只有两个了,没抢到的又哭又喊,我真没招了。”
匆匆赶来的宋三娘高声说:“快救急啊!”
林秀水都怕边上的张木生蹿出来,问她哪里要救人,她只好说:“别急。”
“我急死了。”
“我急得跟金子掉在眼前,死活弯不下身来捡一样急。”
急死了,绢婆婆都变不出蜘蛛一样的手,苏巧娘得有三头六臂才行。
所幸一段时日后,绢婆婆有了固定的营生,不用发愁卖不出去绢孩儿,苏巧娘不用愁于生计,可以专心将心思扑在布袋木偶上。
林秀水也赚到了钱,随着六月发下来的月钱一起,加起来总共有十八贯。
即使经手过的钱有许多,林秀水依旧会高兴,她说:“买布买布买布。”
王月兰插一句进来说:“买屋买屋买屋。”
林秀水说:“我也想买,眼下还买不起啊。”
“我帮你许愿呢,多念几遍,你就能买得起了。”
其实王月兰帮她打算着呢,这能赚钱,能有钱是好事,但她仍想这钱变成几亩田地,叫林秀水不吃没粮的苦,能变成一间屋子,遮蔽风雨,谁也赶不走。
她这回不叫林秀水全花在买布,置办东西上,而是让她拿出十五贯钱,背个大篓子,趁没人的时候早早到西边,衙门旁边的金银盐钞巷子里,最大的李家金银铺换成银子。
铜钱说好听点,瞧着多,数着也高兴,越数越觉得自己家财万贯,可花出去快,这处花三文,那处花五文,零零散散的,一对账,花了几百文。
银子可就不一样了,林秀水压根花不出手,而且又不是碎银子,真是实心得压手。
王月兰换完才长长松了口气,“你给我藏好了,不管是藏在土里,床底,米缸里都行。”
“可我总想藏兜里咋办,”林秀水捧着银子说,她看那么多的铜钱尚且还能把持住,但是金银她是真的不行,心慌手抖。
王月兰比她好点,她说:“你补蹴鞠你都不抖,拿出你补衣裳的架势来。”
“我命里缺金银,得它补我,不是我补它啊。”
钱换了,林秀水找个安稳的地方藏好了,谁也不说,只是睡前总得摸一摸她才能安心。
只是总想,以前攒一贯铜钱,不倒欠着自己就可喜可贺了,眼下能攒十五两银子,她只想说谢天谢地,让她赚钱。
她梦里迷迷糊糊地想,其实买田买屋,不如先买间铺面,她想有间裁缝铺子,她又翻了个身想,等她再攒点钱。
五月后半个月里,林秀水一直在忙缝补处的事情,抽空还得做领抹,顾娘子虽然对李锦和小七妹的抽纱手艺满意,但始终觉得差点意思,她还是得顾两头。
而桑英在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学练字写字,在早米行里认各种米,能稳稳将升斗刮平。
早米行六月里到了收新米的时候,人手正缺,要新招几个小牙子,往各家铺子里
支米,但要识字的。
终于让她抓着机会,她每日跟思珍学认字,买了两根蜡烛,夜里不管多晚,多累都要学一个时辰,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学字总犯糊涂,一个字翻来覆去看,十遍不行就百遍,再一遍遍地写,不厌其烦。
没辜负她的蜡烛和眼泪,她往上走了,从一个月只有九百文的打米人,成了专往各家铺子送米的米行小牙子,月钱有一贯八钱。
她几乎是出了早米行的门,扑到林秀水身上说:“我涨月钱了,有一贯八钱!”
“好多好多钱,你摸摸我手,我的手都是抖的。”
“你都不知道,”桑英忍不住想哭,“那个行老问谁识字,会认铺子名的时候,我还没想,我身子立即就站起来了。”
“我说我识字,铺子名我认识,我还能写上些字,我会摇船,我还认识各种米,打升斗我也能打,我肯定行的。”
桑英哭得稀里哗啦,林秀水给她擦眼泪。
大概是数出来才知道,从前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居然也有了能说出口的本事。
从不会到我可以,要熬上很多日夜,但幸亏,所获得的没有辜负每一个日夜的努力。
桑英说:“我觉得,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
她生出小小的期许,“也许好多年以后,我也能成为个很厉害的小牙子呢。”
“是啊,那么很多年以后,我兴许是个了不得的裁缝了。”
“可是你眼下就很不了得。”
林秀水看向桑英,“你也是的。”
希望了不起属于眼下的我们,属于以后的我们。
第57章 春天干缝补生意,夏天里……
桑英当了小牙子, 五更天起便要上工,摇船去各家米铺送米,多少斤数, 各种早米,哪家哪户不能错漏。
可她想自己要干好,怎么都得咬牙撑下来做, 好叫捎信的时候,让她娘知道,她在这里也有好好干活,没有混日子。
她也终于跟陈九川坦白, 说自己在学认字,陈九川倒没说什么,反手给她买了一叠纸, 让她多写多练,好好练。
只是私下里跟林秀水嘀咕,为什么不跟他说。
“连你也不跟我说。”
“我口风紧的呀,”林秀水不走心地安慰他,“下回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也不跟桑英讲。”
陈九川狐疑,“实话?”
林秀水坦诚道:“虚话。”
那是什么话?是陈九川再也不想问林秀水是不是实话。
六月初的天里, 桑英早上要摇米行的船到处走, 林秀水自己摇船上工。
她已经在裁缝作里混出了名堂, 重点不在于名堂, 而在于混。
各个屋子打转,修桌椅、挂布帘,补纱补洞,裁缝作里当真是“除旧布新”。
庄管事很满意, 满意得很,“这活我就说除了你,找不出别的人来干。”
毕竟没有人跟她这么行业对口了。
庄管事想林秀水待在缝补处,好好干,顾娘子这头则是想,先干着,但一直有个想法。
她找了林秀水来,先请人坐下,上茶后再说:“我觉得缝补处位置不错,旁边还有间空屋子,我想把你做领抹的活移来到这边上,叫李锦和小七妹也搬过来,不用你来回走。”
林秀水只想说,怪不得做成衣铺的买卖,真是一套一套的,抽完纱后送到缝补处补吗?离奇又搭配。
她没反对,觉得顾娘子从一开始打的这个主意,要将抽纱绣跟其他做领抹的分出来。
毕竟领抹和领抹相差太大,其他人缝领抹,只要布和针线、绣样,占一小块地方,而她们三个抽纱的,要光线最好的窗边,占据了不小的地方,后面还有新裁缝进来,就没地方了。
缝补处边上相隔的,还有间青瓦顶的大屋子,只是落了锁,她来来去去也好奇过,原来是给她备的啊。
屋里敞亮,左面木墙全是一排黑漆方格眼窗,三张桌椅,以及抽纱用的绣架,宽敞到她左手抽一匹,右手抽一匹,搬张床来,躺床上抽都行。
李锦抱了东西进来说:“这屋子宽得跟大袖衫一样。”
“这里太静了,我也许要不了多久,就得成个哑巴,”小七妹哀叹一声,怪不得涨了月钱,原来是封口费。
林秀水擦了擦桌子说:“那你得看小儿科。”
小儿有哑科的称号,现在归她们抽纱绣了,自打从领抹作分出来后,别的裁缝叫她们为“织造司”,说明年上市的丝都在她们手里先上了。
还有促狭的称其为税关,因为抽税如布里抽纱,分毫不能差。
林秀水坦然接受,还说那得叫顾娘子给自己封个官,大家说封她为官纱,一听就是从官府手里出来的,想要贵一点,还能称天净纱。
就在这样的打趣里,抽纱绣便单独分出来,并且有相当多的活,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不过相比做抽纱绣的怨天载道,缝补处的婆子们就忧心忡忡得多,她们手里的活做完,估计要隔一阵子来一趟,裁缝作里也没有那么多东西给她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