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余家祥,文轩,联系学校领导和老师,实地走访,跟校长打交道不要客气,红脸白脸,对策想好了再说。
小湖、小川,跟誉城电视台、广播台联系,征求线索。
小海,小洋,文泰,联系家长,安抚情绪,检查死者生前生活环境和物品,像书本、衣服、纸条、笔记本这些全都要看,不许有遗漏。其余科,随时待命。”
“是!”
加班加点到次日下午,警员万小海说庄婷的家长来局里了,想见一下许城。
许城立刻下楼,刚进接待室,还没看清那对夫妻,两人就扑通跪在地上嚎哭,还拖着一个小儿子,哭声震天。
许城跟在场几个警察赶紧把人薅起来扶到座位上,那妻子哭得格外悲惨,说女儿是被欺负致死,请警察一定讨回公道。
几位警察一顿安抚,而许城觉得那妻子眼熟。直到她说着说着,一转眼认出许城。她开始沉默,交给丈夫去说。
许城认出她来了。
当年方筱舒死后从江州举家搬迁走的杨杏,她现在改了名,叫杨帆。连身份证号都变了。
她29岁不到,居然已经有了11岁的孩子。
许城还有工作要处理,离开接待室,刚走到电梯间。
杨杏追上来:“许队长!”
许城说:“节哀。”
她泪涌出来:“我是杨杏,我知道你认出我了。”
“嗯。”
“你……我知道当年你和方筱舒感情很好,可,是她主动要救我的,我也很内疚……”她颤抖起来,“你……”
许城眼神很淡:“案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力查出真相。你再等等。”
杨杏不知该不该信他。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瑟缩着点了点头:“许队,我替庄婷谢谢您了。”
电梯到,他对她点了下头,进了电梯。
他看着阖上的电梯门,蓦然发现,方筱舒已去世十一年了。要是她还活着,如今誉城大学的高材生,应该过得很好吧。
许城回到办公区,众人都在,他说了句开会,把写满字迹的白板拉出来。大家围拢过来,许城拿支马克笔,点了点白板:
“笔录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出在‘没有问题’。这几个学生年纪很小,但每个人都对细节记得太过清楚,且顺序正确,是事先商量过的。需要重新审讯。
学校老师反应,庄婷没跟老师说过受霸凌,但老师收到过匿名举报。字条在这儿。”许城拿起证物袋,
“小河你们先比对字迹,找出这个举报的人。
庄婷在语文书和数学书书页里写了一些话,类似希望警察把这几个人抓走,希望魔鬼把这几个人杀死。目前推断,校园霸凌是存在的。关键是找证据。职中的监控只留存半个月,厕所和有些楼梯间没有监控。这是目前最困难的。”
正说着,传真机响了。
小海把东西递过来:“江澄区公安传过来的,这几个学生的家庭父母情况。”
许城坐在桌沿边,低头翻看。其余人讨论接下来的工作。
办公区电话响了,林小湖接起电话:“你好,市公安刑警队。”
对方说了句什么,小湖立刻举手,现场安静。
小湖摁开了免提:“是的,您请说。”
电话里传来一阵风声,对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嗓音轻细而软:“我,能给那个被霸凌的学生作证……”
许城认出这把声音,一下抬了眼眸。
*
办公区所有人警惕起来,小湖顿时打起精神。
她听电话里那声音细细小小的,放柔了声音:“你是职中的学生吗?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隐私。”
对方愣了下,忙说:“不是不是。我是……某个餐厅的员工,那个叫庄婷的小孩上月和她的同学来我们这里吃饭,当时,发生了一些事。”
听到关键信息,办公区里静悄无声。
小湖抬头,目光请示许城;许城点了下头。
小湖语气温柔:“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可以过去了解下情况吗,或者你来局里?”
“我工作的地方暂时不太好让警察来,我去你们那儿吧。现在就可以。”
“如果打车,发票拿一下,我们能给你报销的。”
“噢,谢谢。是到江澄区公安吗?”
“不是,是市公安。在天湖区。”
那边沉默了。
许城看着那安静的黑色座机,好像能穿透电话线看到对面的人一样。
她还是不想见他。
但终于,她说:“我应该二十分钟能到。”
“我会提前在门口接你。我穿灰色羽绒服。”
“好的,谢谢你。”
“是我们谢谢你。”
电话挂断。
周围的安静持续了两三秒,陈小河哗地喘了口气,大笑:“小湖,你捏着嗓子说话那声音,我忍着要爆笑,憋死我了!你也有装温柔的一天。”
小湖眼神狠狠剜他:“我怕把小妹妹吓走,不来了。当然要温柔!”
许城心想,人家可不是小妹妹。
钱小江插话:“这姑娘声音真好听,听着柔酥酥的,肯定是个人美心善的温柔妹子。”
温柔?
犟起来也是很难拉回头的。
许城拿着手里的文件,敲了敲桌子,起身:“等下,小湖小海做笔录,其他人各干各的活儿。”
“是,老大。”
许城回到办公室,刚拿起文件夹,想一想,抄起座机听筒,摁了几个数字出去,听筒搁耳边:“喂,小湖?等下做笔录,注意几个问题。”
他交代了几句,小湖说:“明白,许队放心。”
他挂断座机,又给卢思源发了条消息,随即收了心思,翻看资料,时不时在白板上写写画画,思绪都梳理出来了,他后退靠坐在桌沿边,看着白板上的字迹思索。
某个时刻,他抬头看一眼挂钟,过去十八分钟了。
他走到窗边,朝楼下看,正好看见姜皙走到门口,被小湖接了进来。
大概十分钟后,内线电话响起,小河说:“队长,准备做笔录了,你要下来看吗?”
“来。”
“一号。”
“嗯。”
*
姜皙上电梯后,有点紧张。她怕见到许城。
前天晚上和他争吵过后,她像被滔天的洪水冲了一遭。仿佛过去九年多构建的思维堡垒快被冲散架了。
人像是劫后余生,又像是回归懵懂。洪水过后的平静,也是乱哄哄、理不清头绪的平静。
一路过去,没见到他,她莫名松了口气。
*
许城下楼到一号笔录室隔壁。玻璃对面房间里,姜皙和两位警员已就座。她刚上完日班,从餐厅直接过来的,盘发还没散,一张脸被外头的冷风吹得有些苍白。
许城低头凑近话筒:“给她倒点热水。”
那边,小湖听到耳机里的声音,起身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递给姜皙。
“谢谢你。”
“不客气。”
她是真有点冷,微缩着肩,冻得发红的双手紧紧捂着纸杯取暖,喝了好几口热水。
许城:“空调温度调高。”
小湖照做。姜皙注意到,又说了声谢谢。
“你太客气了。天确实很冷,麻烦你跑一趟。”小湖微笑,问,“你准备好了,和我说一声,我们就开始。”
“好了。”她放下水杯。
“姓名。”
她顿了一下:“程西江。”
小湖又问了籍贯和现居住地。籍贯她答的是身份证上、和肖谦一样的籍贯;现居住地是老街筒子楼。
“职业。”
“临江梧桐餐厅的服务生。”
“你说看见过庄婷和她的同学,是哪一天?”
“1月18号。”
“能具体描述下吗?”
姜皙说,那天一个叫丁瑶的女孩生日,她父母给她订了个大房间,但父母很忙,来一下就走了。姜皙本不负责包间,但丁瑶的生日宴有十多个人,所以她也被叫去。都是十一二岁的少男少女,玩闹声很大。姜皙注意到庄婷是因为丁瑶和几个女生明里暗里讽刺她穷酸,笑话她送的礼物不值钱。
姜皙发觉异样,曾试图通过上餐和收拾餐盘打断对话。
但中途,她们玩蛋糕时,一拥而上,不顾庄婷呼叫,用奶油涂满她的脸、脖子和头发。庄婷全身黏着奶油,头发结成绺。她趁其他人分蛋糕时溜去洗手间,姜皙怕纸巾不好擦拭,找了条毛巾送去。
那时,庄婷一直在哭。
姜皙问她家长电话是多少,她叫家长来接。但庄婷摇头,说家长不关心她,管不了。还说:“今天过了,明天呢?”
姜皙手上有工作,不能多待,告诉她水龙头里有热水,就先走了。
之后姜皙被叫去大厅,直到某刻经过包间,发现庄婷不在,房间还少了丁瑶和另外三四个女生。姜皙赶去洗手间,门口摆着“清洁中”牌子,门被锁。里头有尖刻的嘲笑声和扇巴掌声:“下贱,你肯定被很多个男生X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