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温柔柔的何师姐,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调戏人了。
见她气息不稳,灵力有些透支,取出几瓶丹药,故作伤怀道:“看就不必了,我怕何师姐爱上我。”
何未语噗嗤一笑,轻轻捶了她一下,将回灵丹分给其他弟子。
江献晚看向裴长安和几个万古宗弟子,“林道友不在?”
裴长安表情一变,瞬间沉郁了几分,“走散了。”
不久前遇到一小片兽潮,他顾不得时时刻刻紧盯着林轻染,一不留神,人就没了。
江献晚眸光微暗。
走散?
恐怕是想做什么事,在裴长安眼皮子底下不方便,才偷着跑了。
“雾掌门最近心情不好?”
她刚说了三个字,就见向来唇角总含着暖人笑意的裴长安,脸色以翻书的速度,变得更加难看。
就好像吃了那什么粑粑似的。
何未语不动声色,递给她一个眼神:有大瓜!!!
至于什么大瓜,自然不好多问。
江献晚更是不会多问,单凭云为泽的形容,还有裴长安的反应,完全能确定,雾渺被迫跟林轻染来了个师徒恋。
她急着去寻花不休,跟何未语短暂交谈了几句,挥手离开。
——
虚古境的夜,深的仿佛凝固一般,仅能分辨出近旁几棵树的幢幢黑影。
年轻的男子步履踉跄,沉重的踏断枯枝残叶,发出几声脆响。
他粗重的喘息着,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濒临崩溃的躁动。
跌跌撞撞扶上一棵树,修长的指骨青筋脉络根根凸浮,指尖泛着灰白。
如烟的两扇睫羽下,双眸笼罩着一层厚重而充满欲色的雾霭,又因面颊蛛网般的几缕黑丝,衬得风华的面容多出几分魔滟之色。
他猛地将额头重重抵上,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刻,颈侧的血管突突狂跳,身体剧烈地弓起。
五指猝然收力,指节硬生生地嵌进树干,试图从泥泞中挤出一丝清明,剥去如跗骨之蛆的渴望。
手指拔出时,血珠顺着指尖坠落一地。
燃着流火的利刃,随着虚虚一握,狠狠没入胸膛。
他骤然喷出一口血,面色急剧苍白,用残存的力气,握着那柄利刃,在血肉中一转。
“唔……”
尖锐的痛感并未能阻止神智堕入无底的万丈深渊,他双目中最后一丝光彩急坠着涣散,宛如珍贵的琉璃玉器,支离破碎。
像是被操控的木偶,僵硬的举步绕过古树。
青裳无声拂过植被,沾染斑驳血迹,在浅淡的月色下拖曳一抹艳极的流纹,转眼消失于林间。
林轻染一边装模作样抵挡着几头异兽的攻击,故意将面颊蹭出一点污痕,视线不停的急切四处张望。
直到一抹颀长的身影,自林间转出,闯入视线,直直朝她走来。
一剑逼退一头异兽,唇角浮出如愿以偿的弧度。
低声浅笑。
“等到你了。”
“花、不、休。”
第273章 一缕天光
江献晚抿着唇,双足虚虚踏在如盖的树冠,隐隐约约,如莺啭一般的细碎声浪,飘转不定,穿林拂叶而来。
她在附近寻了几圈,未能寻到花不休,正是心中浮躁。
头也不回,大力捏紧的玉简反手甩出。
一击命中一道乌沉沉、从头顶不足三尺处疾掠来的庞大轮廓,任其笔直沉重的向下坠去。
五指一握,便握了一手温热的黏腻。
她定定的看了玉简几息,有些冷沉的视线,眺望过四周,点足几个起跳,来到河岸边屈身净手,将玉简上的血污一并洗去。
她给花不休的传音无人回应,花不休也未去寻帝隐与云为泽。
在与师兄和何师姐他们聊天的信道中,又询问了一群小伙伴,得到的回答都是,没看见。
明长老和其他五宗高层在一块,传回来的信息亦是如此。
更无人瞧见林轻染。
江献晚神色难掩慌乱。
她不确定花不休是不是遇到了北境其他两宗不熟悉的弟子,被绊住了脚,或是没有察觉玉简的信息波动。
胡乱安慰自己,花不休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会遇到处理不了的危险。
明知如此,那丝不安却止不住在心中扩大,催的她焦灼。
可虚古境这么大,她到底该去哪里寻找。
江献晚一言不发,瞧着那双冷白的手,瞳色在暗影与微光的交错中,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斑。
她突然起身转脚。
细微的水声就在这时自身后响起,眉一蹙,反手粗暴的劈下。
一截截被斩断的滑腻触手,扭动着砸在她的身后,短短片刻,再次生长出新的肢体,又多又长,浑身上下似乎还长满了眼睛,恶心且诡异。
江献晚愈发不耐,灵力为刃,将甩出一片黏稠汁液,再次向她裹来的几十条触手一并斩断。
她提足踏碎一簇透出幽暗绿光的菌类,正欲飞身离开,面色倏尔一变。
试图错身躲避时,手中玉简脱手飞出,被狠狠扫落河中,两条滑腻的触手又是破水,捆吸了她两只足踝。
带着一股蛮力,将她猛地向下一拽,拖入河中。
水淹没头顶的刹那,江献晚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心更是瞬间沉到谷底。
却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肢体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生长恢复的庞然大物。
她的春潮期,竟在此刻来了!
没有灵力傍身,她连芥子囊都无法打开,如何才能快速脱困,找到花不休!
此时甚至恨自己没有即刻离开,而是来到河边洗手。
江献晚咬紧牙关,竭力探出的指尖,不得不转用力去撕颈间的触手。
每一次的徒劳挣扎,显得格外孱弱,都让氧气加速耗尽。
四肢被小臂粗细的滑腻触手,从四面八方同时勒紧、绞扭,向下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的玉简,在缓缓下沉中冲离了视线,再无踪迹。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些坚韧如水草边缘细密的齿舌,隔着衣料狠狠刮擦着皮肤,试图嵌入血肉,仿佛要将筋肉从骨头上剥离。
肺叶在胸腔里疯狂燃烧、挤压,窒息的痛苦尖锐无比。
视野里的水波扭曲成墨绿色的鬼影,骨骼在柔韧的触手绞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忍着剧烈的痛,咬牙不肯发出半点声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她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要去寻花不休。
她要亲眼看到花不休平平安安!
江献晚眼底渗出一抹凛冽的猩红,双眸充斥着冰冷的戾气。
可异兽似乎并不打算给猎物喘息的时间,蠕动着收紧触手,尝试将她吞入胃囊。
目光触及到那圈近在咫尺的森利锯齿,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五指倏尔紧攥成拳,轰向异兽滑腻而柔韧的头颅,眉心金印一闪而逝,将那巨大的头颅直接斩断。
哗——
江献晚拼着最后一口气,双臂用力一划,浮出了水面。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忍着春潮期的燥热,凌厉而迅捷的带起一股股水流。
手臂又是一摆,在即将触摸到坚硬的泥土,指间倏尔穿过一缕顺滑、宛如发丝之物。
江献晚愣了一下,以为水底还有其他异兽,可当一拳轰出时,不知为何,攥紧的手指下意识慌张打开。
拉了一把。
她抓到了一片再柔软不过的衣料。
面色猝然苍白,猛地侧眸,错愕的视线凝定在那人一袭又素又艳、渐渐沉坠下去的青衣。
心沉闷的一跳,再骤歇。
那人仰面浮在墨玉般的水波上,头颅无力的微侧,露出脆弱的苍白颈项。
湿透的乌发如同散开的浓重水藻,缠绕着他的颈子,又丝丝缕缕贴在颊边。
月光吝啬地割开一小片水面,恰好落在他脸上,将那昏迷中的面容切割得半明半暗。
眉似墨染,容貌若画,眼尾微微上扬,含了三分情,又像冰捻一抹疏淡,透出一股又冷又滟的颜色。
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再难移开目光。
可这样一副世间难寻的出色样貌,此刻却是双眸紧阖,唇线紧抿,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沉重的痛苦弧度。
浓长的睫毛被水珠压得沉重,密密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两弯湿漉漉的弧影,如同暴雨中濒死的蝶翼。
那向来美若名贵玉器般的面颊,是一种半透明的冷白,黑丝萦绕,蜿蜒如墨色的泪痕。
任凭这具躯壳,沉沉坠入幽暗的深河。
江献晚双眸几乎一瞬间充红,四肢骤然脱力,水流倒灌入口鼻。
她面颊上已然分不清是水,还是被呛出来的泪。
双臂用力一划,像是抓住一缕即将消失的天光,死死抓上了那截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