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翊无奈摇首,淡声道:“行,你厉害。”
他靠坐在床头,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垂眸敛目,缓缓又道:“颜芙凝,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对你动手脚?”
颜芙凝一怔,手上捏着匕首,愣了半晌。
忽而尴尬地轻笑出声:“你不能怪我的,那天床单绳子散开,我就,我就……”她把匕首藏到枕头底下,“那咱们睡吧。”
两人各自躺下。
一个朝内躺,一个朝外躺,中间隔了条沟。
片刻后,傅辞翊吹灭了灯。
被他这么一问,颜芙凝浑身放松下来。
再加一早出发,舟车劳顿的,这会子沾了枕头,很快进了梦乡。
傅辞翊却是睡不着。
侧身睡,仰天睡,脑中越来越清晰,辗转难眠。
侧眸往床内瞧,借着窗外的月光,她身形不动,想来已睡熟。
倏然间,她转了个身。
不仅如此,整个身子往他靠来。
只见她裹着半边被子,身形仿若虫子一般,蠕动而来。
待身子贴到他身侧,她终于不动了。
隔着薄薄的里衣,他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肌肤的冰凉。
大抵适才两人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夜间寒凉,中间空隙亦凉之故……
她冷了。
傅辞翊仰天躺着,不敢再转身。
微微调整了睡姿,手碰到她冰凉的小手,犹豫几许,将她的手攥在了手心。
她的手小,绵软若无骨。
惹得他轻轻捏了捏,意外的是,她一丝反应都无,他便用了劲。
又揉又捏,恨不得将她的手给捏碎了。
大抵力道过重,睡梦中的她发出一声娇软眠音。
他忙缓了力道。
傅辞翊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只知她的手甚是好玩。
再睁眼时,外头天色已然大亮。
与昨晚睡时她紧贴在他身侧不同,此刻她后背贴着床内侧,手伸在枕头底下,显然握着匕首。
真有她的!
就这时,颜芙凝猛然坐起身,手上紧紧攥着匕首。
“傅辞翊,我做了个梦。”
傅辞翊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惊。
他缓缓坐起身,哑声问:“怎么了?”
“我梦见一头野狼,它的眼发着幽光,一个劲地追我。冰天雪地的夜里,我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冻麻了,却不得不跑。”
“后来呢?”
“后来,我寻到一处山洞,山洞里有火源。终于身子暖了,手脚也热了,就在我准备出去时,却不想那头狼就蹲在门口。它看我出来,朝我扑来……”她按着起伏剧烈的胸口,“吓死我了!”
傅辞翊眼眸暗敛,洞口的狼?
倘若此床是山洞,睡在外侧的他岂不是……
“你不是有匕首么?梦里也可扎狼。”
“你说气不气?梦里我压根拔不出匕首。”颜芙凝看了看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我的手不知被什么拽着,愣是没法拔匕首。”
“你大抵认床,有此番梦境也不奇怪。”
傅辞翊下床,轻咳一声。
“也对。”颜芙凝伸了个懒腰,将匕首放回包袱,喃喃道,“幸好没能在睡梦中拔出匕首,倘若真的拔出了,你岂不是被我扎中了?”
傅辞翊背过身去穿衣,闻言,薄唇不自知地弯了弯。
不多时,两人穿戴整齐,下楼用朝食。
用完朝食,前往府衙。
昨日的两个衙役见他们过来,嬉笑着聊开。
衙役甲:“你看,真来了。”
衙役乙:“乡下人不懂规矩,你打算怎么整?”
衙役甲:“既然是乡下人,还用得着整?直接告诉他们大人不在。”
衙役乙:“乡下人来州府一趟不容易,大人不在,他们只能回去,这比整更绝。”
待傅辞翊与颜芙凝走到近前时,两个衙役这才敛了笑。
今日,颜芙凝不想再问他们了,她打算直接进去。
脚步刚刚靠近台阶,两衙役一左一右将他们拦住。
衙役甲:“两位想见大人,大人不在。”
傅辞翊蹙眉:“昨日你说府台大人今日归来。”
衙役甲:“是今日回来,今日尚未过完,谁知道哪个时辰回来。”
颜芙凝笑了笑,直接道:“昨日你们后面说的话,我们听见了。我们是来自乡下,乡下人就不配见府台大人么?”
衙役甲哼声:“姑娘既然这么说话,我就实话告诉你,乡下人还真不配见我们大人。”
衙役乙帮腔:“咱们府台大人要管辖数个县,倘若每个县的人都来求府台大人办事,府台大人能忙得过来么?”他摆手,“走走走,你们从哪来,回哪去。”
衙役甲瞧了眼傅辞翊:“我看你长得唇红齿白的,模样确实像个书生,但也不是什么书生都能高中的。你们县丞既然不允你参加秋闱,总有他的道理。你,认命吧!”
颜芙凝道:“我们要告凌县县丞,州府也不接案么?”
“民告官?”衙役甲摇了摇头,“姑娘,不是我刻意刁难你,民告官,得先挨三十杀威棒。”
衙役乙也摇头:“就你们两个,怎能承受三十杀威棒?”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下。
两衙役旋即恭敬上前,深深作揖。
颜芙凝看向傅辞翊:“律法有此规定么?”
傅辞翊颔首:“为防止民众诬告,确实有此规定。三十杀威棒,我能承受。”
傅正青,他是告定了!
颜芙凝不经意看到马车上下来的老者,忙上前:“老人家,您怎么在这?”
第122章五指交握
“什么老人家?这是我们府台大人!”衙役乙上前,将孙善和搀扶下来。
衙役甲对孙善和道:“大人,这两人从乡下来,吵着要见您。您公务繁忙,哪能说见就见的?”
颜芙凝喃喃重复:“府台大人?”旋即笑开,“原来老人家是府台大人。”
孙善和笑着走到她跟前:“姑娘,该我问你,你缘何在此?”
颜芙凝拉了一把傅辞翊:“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夫君来此,想请大人帮个忙!”
傅辞翊对着孙善和作了一揖:“学生见过大人。”
孙善和颔首,抬手:“两位,请衙内说话。”
见状,衙役甲与衙役乙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
大人亲自做请!
孙善和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傅辞翊与颜芙凝。
衙役甲连忙跟上颜芙凝的脚步:“姑娘,方才言语若有不当,还请见谅!”
颜芙凝瞥他一眼,淡声道:“昨日你告知府台大人今日回来,我原是感激的。你今日所言,有些话我认为不妥。”
“是是是,还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我也没空计较,如今解决我夫君的秋闱名额一事,最为关键。”
衙役甲颔首:“对对对!”
一行人跟着孙善和进了书房。
他先坐下,抬手示意傅辞翊与颜芙凝也坐。
夫妻俩颔首致意,相继落座。
孙善和命衙役上茶水,问向傅辞翊与颜芙凝:“两位何时来的?”
“昨日到的。”颜芙凝道,“听衙役小哥说您今日回来,我们便等了一晚。”
孙善和哈哈一笑:“真是不巧,我昨日从你们凌县归来,晚上到的家。”
颜芙凝问:“大人这段时日都在凌县?”
“不瞒你们,你们将我从陷阱救起前两日我就到了凌县,一住就住了这么些时日。”顿了顿,他问,“两位寻我是有何事?”
傅辞翊起身拱手:“大人,学生不才,今年想参加秋闱。”
孙善和抬手示意他坐:“你自称学生,又想参加秋闱,可见有秀才身份,对否?”
傅辞翊复又落座:“正是。”
孙善和道:“既然有秀才身份,自然可以参加秋闱。”
颜芙凝道:“问题就出在确认秋闱名额时,凌县县丞将我夫君的名字划去了。”
孙善和蹙眉:“傅正青?这不应该啊,他历年的考评甚为不错。”
傅辞翊缓缓道来:“学生傅辞翊,傅正青与我有些亲眷关系,问题就出在此处……”
简要讲了讲他们一家被赶出傅府一事。
换错新娘只字未提。
颜芙凝道:“傅正青有一子,名唤傅明赫,他每回考试皆考不过我夫君。傅正青不想我夫君参加秋闱,目的就在此,怕我夫君压他儿子一头。”
孙善和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册子,翻开几页,指着上头一个名字:“傅辞翊,凌县秀才首名。”
颜芙凝瞧了一眼,轻声问:“大人,秋闱名额需县丞准允,如今的情况,您看如何解?”
“秀才首名自然得参加秋闱。”孙善和笑道,“我这修书一封,届时你们交予傅正青看,他若再不同意,你们再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