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薄唇轻启：“急了？”
“我不急。”颜芙凝坦诚道，“你跟我说说，你准备如何付款？”踌躇半晌，还是问，“你该不会在我睡着时，出去做什么坏事了？”
“君子取财，当取之有道。”
“好，不说就不说。”
就这时，院子外头传来陆问风的声音：“辞翊，颜姑娘。”
夫妻俩闻声出去。
只见陆问风由张铁章铜搀扶着，下了马车。
看姓陆的过来，孟力心里很不舒服，去灶间拎了水桶，便去打水。
陆问风往院子瞧了一眼，又瞧一眼堂屋里头，没看到傅南窈的身影，遂叹气道：“先前辞翊教的法子，我使用了，傅明赫果然不再寻麻烦，家里老爷子也没再刁难我。”
“可如今，麻烦事又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此事我必须亲自来寻辞翊你帮忙。”
傅辞翊抬了抬手：“进屋说话。”
几人在堂屋坐下。
陆问风不敢问起傅南窈，又叹气一声道：“傅明赫中了举人。”
此次，他怕是要输给傅明赫了。
如此一来，胯下之辱再加十声狗叫，说真话，倘若他真输了，这番屈辱他是怕的。
先前不怕，是气头上。
如今怕了，那是他想到，自己若真受此大辱，傅南窈是决计不肯嫁给他的。
张铁帮忙解释：“陆家老爷子一听消息，便差人去傅府打听，询问我们公子有没有中。”
陆问风道：“傅正青是县令，依照时日，如今是差不多州府放出龙虎榜的日子。”
傅辞翊整了整衣袍，淡淡道：“龙虎榜放榜之日严格来讲，应该在明日，九月初五。不过今日，确实各县皆会收到一份中举名单。”
陆问风颔首：“正是这个理，老爷子就想着傅县令今日便知凌县的中举名单，托人带了厚礼去。”
“哪里想到，礼倒是收下了，没问出咱们公子有没有中。”章铜恨恨道，“浪费了那么多好礼。”
陆问风问：“辞翊，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有没有中？与傅明赫的前后名次是如何？”
傅辞翊平静道：“你又何必如此着急，明日去县衙便知。”
“我知道，急的就是傅明赫知道了，我还不知道。”
陆问风捏了捏拳，他是真急啊。
傅辞翊又道：“我方才说九月初五之日，按照科举条例，今日各县县令收到的名单，最快拆封也得在九月初五子时。傅正青此刻倘若拆封，便是藐视朝廷。”
陆问风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爷子托人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我还以为我不光名次输给了傅明赫，就连举人都没中。”
转而恨恨问：“就是不知傅明赫使了什么法子，提前知晓自己中举？”
傅辞翊冷声吐了三字：“傅正青。”
颜芙凝听到这里，开口道：“倘若陆公子真输给傅明赫，依照傅明赫的性子，不得今日就来寻麻烦？”
陆问风打了打自己的手：“言之有理！前段时日，我被动了家法，屁股到今日还疼，影响了脑子思考。”
言罢，便提出要离开。
傅辞翊也不留他，将人送出堂屋。
待陆家马车远去，颜芙凝问：“明日县衙有名单出来，如此咱们要去看么？”
傅辞翊淡声道：“完整的龙虎榜在州府，县衙名单出来，张贴之处就在县衙门口。”
那个地方，他不想去。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颜芙凝点了头：“不去就不去，总会知道成绩的。”
届时问亭长也是可以。
整个青山镇中举的有哪些人，身为亭长的自然清楚。
夫妻俩皆没想到翌日一大早陆问风又来了。
他不顾屁股上的疼痛，一下马车，就走得颇急。
傅辞翊他们还在用早饭。
陆问风走得一跳一跳，边走边道：“辞翊，大事不好！”
傅辞翊慢条斯理地搁下筷子，瞧他一眼：“看到名单了？”
陆问风跨进堂屋，重重点了头：“傅明赫那厮的名次果然在我之上，还有中举名单上没有你。”
一听这话，傅家人皆惊。
颜芙凝的心猛地一顿。
所以他说的两场没考好，是真的。
她看向傅辞翊，不知怎么劝才好。
第331章莫寻短见
傅北墨跳起来：“怎么会没我哥？”
傅南窈一脸震惊：“对啊，我哥怎地没有？”
孟力也道：“公子学问那么好。”
婉娘忧心唤：“辞翊啊……”
她虽瞧不见，但大儿子学问深，一直在用功，她都知晓。能撇下娇妻，在学堂一住就三月余，可见对秋闱是势在必得的。
可现下听到的，竟是名单上没有他。
身为母亲，安慰的话，竟说不出来。
傅辞翊淡淡拿起筷子，继续用饭。
颜芙凝看他平静得出奇，直叹自己不了解他。
不知他内心强大到何种程度，才能对秋闱不中一事，没有丝毫反应。
又或许，他在强压情绪。
设身处地地想，换作是她，她自问自己情绪还算稳定，但遇到如此大事，她定会发泄一场。
陆问风寻了个小杌子坐下，由于屁股还没好利索，坐的姿势甚是别扭。
“辞翊，你别难过，三年后再战。”
小杌子没有靠背，他便使唤张铁站到他身后，给他靠着。
张铁不情愿，到底还是站了过去。
颜芙凝主动将手搁在了傅辞翊手背上：“陆公子说得没错，咱们继续努力。”
傅辞翊瞥了眼手背上的绵软小手，抬眸看她：“你会陪我么？”
此话一出，四周皆静。
只须臾，婉娘道：“辞翊问得好生奇怪，芙凝是你娘子，她如何不会陪你？”
正恨恨扒饭的傅北墨懵懂抬首。
兄长的问题确实奇怪，哪里奇怪，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南窈看母亲与弟弟的神情，忙打圆场：“哥哥这话问得，嫂嫂肯定陪着你的呀！”
颜芙凝抿了抿唇。
下一次秋闱便是三年后，可距离两年期到已只剩一年多了，她不明白他问她的缘故。
只知道此刻的他急需安慰。
再加婆母与北墨的心情要照顾到。
念及此，她点了头：“我陪你。”
傅辞翊神情淡淡，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都吃饭。”
傅家人便又动筷。
屋内人多，但异常静谧，唯有碗勺筷子发出的细微声响。
陆问风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不便再出声。
原想着自己得在傅明赫那受到奇耻大辱了，此刻一对比往日学问颇好，今次却没中的傅辞翊——
说句没心没肺的话，他忽然觉得奇耻大辱好似也能接受了。
倘若要他再努力三年去考秋闱，他是没这个毅力与决心的。
不多时，傅家人用完早饭。
傅辞翊起身出了堂屋，脚步往河边行去。
见状，颜芙凝忙吩咐：“彩玉，你去寻李大哥。”
她怕他想不开，要去投河，李信恒块头大力气大，能拦着他。
而她自己则带着傅北墨与孟力跟着去。
陆问风也觉察出傅辞翊的不对劲，忙叫张铁章铜跟上。
他则按着屁股，迈着小碎步，亦跟了上去。
傅辞翊一转身，颜芙凝便止步。
她止了步，傅北墨与孟力便也止步。
张铁章铜追到颜芙凝身后，也停了脚步。
陆问风走得气喘，看他们都停下来，他便也停下来。
哪里想到他们步调一致地又朝河边行去，他只好揉着发疼的臀部跟上。
终于到了河边，傅辞翊走到河埠头边缘，鞋尖已然悬空在外。
他再往前一步，就会落进河里。
颜芙凝一面指挥后面跟着的众人做好准备，一面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傅辞翊，咱们还要买宅院呢，对不对？”
“住到新家，书房一定要宽敞，如此你可安静学习。”
“咱们住在村里，没有书房，复习的环境不好。”
“今后复习环境好了，你一定能高中的。”
她试探着去拉他的手，生怕自己的举动会使他破防，届时真的一步跨进河去。
故而，她的动作很慢。
缓缓伸手过去，轻轻触了触他的手指。
男子迅速反手将她的手捏住，紧紧抓在手心，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都以为我要寻短见？”
“呃……”
“我只是来透口气。”
这时，走得极慢的陆问风终于也到了河边：“不是想不开便好，我就佩服你。”
傅辞翊一面捏着颜芙凝的手，一面弯腰捡了块石子，玩起了打水漂。
石子在水面咻咻咻地过去，竟然起来六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