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江郎中的提醒,很快就有人发现,另一个人就是前些日子在辛家老字号门前寻衅滋事的白起元。他因贿赂城门守卫被罚监禁半月,谁能想到他被放了之后,没有立刻离开长京,反而想要杀人泄愤。
辛芷的身份也很快被认出,或许有人不认识她的脸,但咖啡店的大名谁还能不知道。
辛芷艰难地抬着眼皮,看到那些人把白起元拖去了别处,再也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辛芷也体验了一把嗜睡症的感觉。她晕了又晕,前一眼还是白泽兰担忧的面庞,等她再次睁眼,又变成了死寂般的黑夜。
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感染发烧了,身体滚烫,喉间干涩,汗液浸湿了层层包扎的布条,蔓延进伤口里,制造无穷无尽的疼痛。
“闻公子,您真的能救小芷吗?”
辛芷再次醒来,听见了门外白泽兰声泪俱下的祈求,她想张口说别担心,但是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伯父伯母请放心,黄大夫的医术,长京城内,能出其右者,一只手便可数过来。”闻衍舟正色道。
他眸子里蓄满了担忧,望着辛芷房间的窗棂。
知道辛芷出事的那日,他心脏差点停跳,顾不得别的,马不停蹄地赶到辛家,直到看到辛芷安然熟睡的侧颜,才骤然失去力气般瘫坐在床边。
可是那张苍白的面颊,又让他不得不时刻紧揪着心脏。
可接下来的几日,辛芷的感染却越来越严重,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人也没有清醒过来几分。
闻衍舟焦虑之下,只能再次提出让辛芷去他闻家休养的下策。黄大夫的医术,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倚仗。
辛冠清和白泽兰即使万般不放心,也明白这是女儿唯一的希望,忍痛点头答应下来。
闻衍舟得了应允,颤着手推开了辛芷的房门。
床上,辛芷还是那副蹙眉闭眼的样子,闻衍舟呼吸仿佛也带着痛楚,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替辛芷承受这样的伤痛,又无数次地唾弃自己,为什么那天没有陪同她一出门。
心间万般种种,化为眼泪积聚在闻衍舟的眼眶内,他深呼吸了几下,告诫自己不能如此脆弱,伸手一把用袖子将眼泪抹了个干净。
辛芷努力了很久,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闻衍舟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她盯着他没有动作。
闻衍舟再次睁开眼睛,骤然和辛芷对上视线,他徒然睁大了双眼,不顾形象地跪在床沿,巨大的欣喜夹杂着愧疚冲击着他的大脑。
“阿芷!”
“阿芷,你是好点了吗?”
“阿芷,都怪我,是我不好。”
辛芷没有力气回应他,只能躺在床上侧着头看他一个人喜怒哀乐,连一丝表情都很难在她脸上找到。
闻衍舟愧疚了之后,又很快回想起自己的使命,他眼神带着祈求,轻声问道:“阿芷,你愿不愿,来我家小住一阵?”
35第35章
◎独留这屋内一片静谧。◎
生怕辛芷不答应,闻衍舟又快速地解释了一堆理由,并表示辛冠清和白泽兰也已经同意。
辛芷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好多了,虽然身体还是发烫,至少她眼神清明,能看见闻衍舟那沾湿着泪水,以至于打缕了的睫毛。
她就这样凝望着他。
闻衍舟喉节滚动,低低地吐出句子:“求你了。”
辛芷大脑转的慢,刚想点头答应,就听见闻衍舟十分没脾气的恳求,赶忙摇头,意思是她受之尚且有愧,怎还能轮到他主动开口请求。
结果脖子刚转动一个小的角度,就牵动了肩部的伤口,刺痛感让辛芷不得不拧紧了眉毛,咬紧牙关开不了口,眼神僵硬。
闻衍舟会错了意,他突觉一股无名委屈,自己到底是有多不堪,让她连生命不顾也要拒绝。
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闻衍舟抿着唇,低着个头,跪在床沿,像是在无声反抗。
辛芷见他忽然又哭了,募然反应过来是她没法开口,表达错了意思,也顾不得自己的伤,从被子里伸出右手,手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粗糙的质感贴上了闻衍舟的脸侧,拭去他的泪痕。
闻衍舟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望向辛芷。
辛芷食指的指腹触了触他的睫毛,随后又无力地垂下。
闻衍舟赶忙双手接住她垂落的右手,感受到掌心的冰凉,忙不迭地把她的手送回被子里。
他眼神发亮,快速凑近了两分,激动问道:“阿芷,你是同意了吗?”
辛芷右手再次摸出被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一边放着的水碗。
闻衍舟恍然大悟,赶忙端过水碗。
他红着耳尖,坐在床沿,一手托起辛芷的脖子,十分小心地避开伤口,一手拿着水碗送在她的嘴边。
辛芷因为发烧,嘴唇干到上下唇直接粘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的程度。
终于在温水的滋润下,她得以开口说话:“谢谢公子,又救了我一命。”
辛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闻衍舟生生从那对清透的眸子里看出了几分温和。
他轻轻放下水碗,又扶着辛芷躺好,轻声道:“阿芷你躺好,我这就去喊人来。”
长京城中不可以走马车,但人力抬的轿子可没有这般限制。
白泽兰和辛冠清站在一旁,忧愁地看着辛芷慢慢挪出房间,上了轿子,不由自主地叮嘱道:“小芷,你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啊。”
“放心吧,爸,妈。”辛芷努力地挤出笑容,“我一定活蹦乱跳地回来。”
“姐姐!”
白无思把自己哭的皱巴巴地扑了过来,眼看到了辛芷跟前却又停下脚步,不敢碰她。
白无思嗓子发紧,不住地抹着滑下脸颊的泪水:“都是我的错,姐姐,被砍的人应该是我才对,都怪我姐姐。”
白无思已经在心中将自己唾弃了万遍,愧疚的情绪却仍然如同涨潮般将她淹没。她简直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里都是痛苦和灾难,还连累了她最喜欢和敬重的姐姐,让辛芷险些丧命。
辛芷坐在轿子里,想伸手安慰一下白无思,又实在没力气,只能挤出一句“姐姐不怪你”。
辛芷用眼神示意白泽兰,让她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照顾好白无思,别让这孩子忧思过度了。
白泽兰用力地点着头答应下来,心中心疼的不得了。她的女儿怎么就这么的懂事,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记得照顾他人。
闻衍舟正色同辛家几人道了别,随后命下人抬着轿子离开。
辛芷以为自己好歹能撑到和尚书大人打个招呼,谁知道在半路上,由于轿子太幌,她很快就被幌晕了过去。
轿子只能容纳一人坐下,闻衍舟本是步行在一旁,他有些激动,忍了半路,还是没有忍住同辛芷搭话的念头。
结果喊了她两声,都没人答应。他赶忙掀开帘子,发现辛芷靠着木板就睡着了。
等辛芷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闻衍舟早早就守在她身边,见她睁开眼睛,不由得含笑道:“阿芷,你以后不能这么睡觉了。黄大夫给你配了药,每日早晚各服一次。”
辛芷盯着他看,大脑还在发懵,不回话。
闻衍舟自顾自一笑,端过药碗,扶起辛芷,取了几个软垫垫在她身后,随后碗沿搭在她嘴边,示意她张嘴。
辛芷垂眸看向碗里那比咖啡色泽还深的液体,又抬眼看向闻衍舟,眉头微拧,什么意思溢于言表。
闻衍舟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摇,笑了笑道:“不行,阿芷。”
“阿芷把药喝了的话,我有奖励给你。”
辛芷被闻衍舟温和的话语弄得脊骨一苏,无端生出几分羞赫。
她不好意思地从被子里伸出右手,企图自己端住药碗。
闻衍舟没有给她。
辛芷只能就着闻衍舟的手喝完整晚汤药。
苦味浸满舌尖,热意侵透肺腑,她的脸上泛上两坨酡红,眼尾略显湿濡。
闻衍舟收回了碗,手腕搭在腿上,没动,眼睛紧盯着辛芷。
“还有别的药吗?”辛芷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解问道。
“没有,”闻衍舟骤然惊醒,迅速答道,随后逃似地快步走远,“我去给你拿点甜食。”
辛芷看着他落荒远去的背影,回忆起自己上回同闻衍舟吵架的情形。
自己是不是太没有耐心了,她心想,心底泛出几分懊恼。
思及此处,辛芷突然有些坐立不安,仿佛有蚂蚁啃食着脊骨般痛痒交替。
她掀开身上的薄背,挣扎着坐起身子,赤足感受着地板的微凉,缓解着心中的烦闷。
左肩部的巨大伤口深至锁骨,即使已经反复换药几次,辛芷仍然被叮嘱千万不可挪动左臂。
好在右颈的划痕很浅,手心里的伤口也不重,她身子微微向右弯曲,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