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倍指的可不是辛芷给她的工钱的十倍,而是寻花坊中包她一晚的价格的十倍。
赎一个人,不比新开一家铺子便宜多少。要是那郡守寻上门来,要求她们拿出赎身的钱,辛芷自然是掏不出来的。
辛芷叹气,这长京城中,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虽然近日来自家咖啡馆生意红火,却远远未到能在长京站稳脚跟的地步。
明钰落水,受凉后发了一天的烧,第二日病刚初愈,便不顾辛芷的劝阻要来店中帮忙。
辛芷劝不住她,只是随她去了。
“明钰姑娘,好久没看到你了。”王志才是寻花坊的常客,今日跟风来这辛家老字号中喝咖啡,没成想见到了熟人。
“王公子,好久不见,里面请。”明钰行了个礼,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她在寻花坊时便是如此,走的是内敛含蓄的风格,同她的性格一样。
“哎呀,惊喜啊,在这里看到你。我前些日子瞧见那画像,就想你了,去了那寻花坊几次都没寻见。”
王志才一贯吃这一套,笑着打趣道。
“多谢公子挂念。”明钰礼貌答道。
辛芷在工作台后,手上是在拉着花,但眼睛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两人。
明钰现在不是寻花坊中的人了,辛芷作为老板,断不能让自己员工受了欺负。她生怕有些顾客分不清场合,还同在寻花坊一样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好在那位王公子并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点了单便上楼去了。
辛芷放下心来,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明钰现在的工作内容主要还是迎客点单,以及递送咖啡。辛芷同她说了,等她熟悉了两日再教她制作咖啡。
明钰自无不可,她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好好表现,才能有资格学习人家的核心技术。
辛芷正拿干净毛巾擦着杯子,二楼骤然传来一声惊叫。
是明钰。
辛芷瞬间绷紧神经,她赶忙放下杯子,出了工作台就往楼上奔。
只见明钰缩着身子躲在墙角,面前是一位墨绿色衣袍的男子,正微张着双臂,嘴角扯起,皮笑肉不笑。
辛芷伸手揽过明钰,用自己的身体将其牢牢挡住,怒视着面前的人。
“冯公子,你这是何意?”
冯览表面的衣冠楚楚盖不住他眼中那下流的神情,他轻哼一声:“我这不正是顺了你的意,表面上做点雅致的茶水生意,实际上,都直接把寻花坊的人都请了过来。”
辛芷皱眉沉声:“冯公子,明钰已从寻花坊中赎身,我们咖啡店也从来都只提供咖啡类饮品,你说的这些,都是莫须有的污蔑。”
“冯公子若是喜欢白日里宣淫,那我断然不愿留你在我店中。”
哪怕损失点客流量,辛芷也要杀鸡儆猴,她坚决维护自己咖啡店的正面形象和员工人身安全。
“你一介贱民,居然对我下逐客令!”
冯揽这种含着金汤勺出声的贱骨头,怕是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被拒绝的滋味,他勃然大怒,怒目圆睁,脖子瞬间变成了黑红之色。
辛芷不为所动,对着楼梯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你的咖啡店不想开了吗?”冯揽咬牙切齿。
“冯公子莫要说笑,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事。”反正已经撕下脸面,辛芷更是无所顾忌,开口便是嘲弄。她倒还真不信,面前这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冯揽,能够只手遮天,掀了她的铺子。
明钰躲在辛芷身后,这会儿已经从被骚扰的惊慌中缓过劲来,她轻拽了拽辛芷后背的衣服,小声道:
“我没事,算了吧。”
辛芷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和冯揽对峙的气势未变。她心知,若是今日放任这些烂虫骚扰明钰,明天倒霉就是她和苏念慈了。
冯揽今日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朋友这会儿还坐在座位之上,不知该作何举动,在维持和冯揽的友人关系,和保持自己在达官雅士中的脸面两个选择中反复犹疑。
冯揽愤怒至极,但眼看周围连个给自己帮腔的人都没有,甚至连一同前来的朋友也不说话,原本嚣张的气场有些泄气。
冯揽一甩广袖,恶狠狠道:“那既然如此,便走吧,我看你这咖啡店今后如何开得下去。”
辛芷无视对方的恼羞成怒之词,率先走下楼梯带路。
她自顾自地走到转角处,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
那冯揽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踹向了辛芷背心。
辛芷避开不及,一股巨力撞击着她的肺腑,她看着眼前向下的台阶,只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双臂护在胸前,眼睛一闭,准备迎接摔在地上的疼痛。
可她却猝然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檀香的宽阔胸怀之中。
辛芷赶忙睁开双眼,只得看见面前那精致的刺绣暗纹衣襟,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担忧的声音。
“阿芷,你没事吧?”
12第12章阿芷阿芷
◎毕竟,她连两人的画像都留给自己了。◎
辛家老字号的楼梯设立在拐角处,一面靠墙,且出于十多年前的流行设计,扶手做的是全包设计。
这就导致了除了正好站在楼梯上下的人以外,其他人或站或坐,一眼望过去,很难看到楼梯转折处的身影。
冯揽便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气不过辛芷一介平头百姓,在他面前竟然如此的高傲顽劣,心有不忿,妄图以此找回自己的面子。
他都已经打好腹稿了,准备在辛芷跌下楼梯后,再假模假式地扶对方起来,乘此机会悄威胁她,还能给自己树立一个不计前嫌的形象。
可他嘴角笑容未落,刚抬起眼,就如同被骤然掐住了脖颈的家禽。
楼下,金枝玉叶的男人微微抬起他锐利的眉眼,不过一眼,冯揽就如坠冰窖。
辛芷抬头,看到了闻衍舟那如白玉般光洁精致的脖颈,赶忙站直身子。
“抱歉。”
那一丝浅薄的檀香脱离鼻尖,叫人心头无端空了一块。
闻衍舟瞪了一眼冯揽,又低下头来查看辛芷的情况。只见她眉头微蹙,一向挺直的脊柱有些僵硬地微曲着。
辛芷几乎是被闻衍舟半扶半抱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她后背火辣辣地疼,以至于清澈的双眼前弥漫着一层薄雾。辛芷看着看着,冯揽低声下气地在闻衍舟面前求饶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两个,过一会又变成了四个。
围观的宾客窃窃私语,但语气神态间皆达成了共识。这冯揽怕是路走太窄了,为了一点美色,不仅丢了面子,还得罪了大名鼎鼎的闻三公子,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中混下去。
辛芷头脑混沌,她再一眨眼,冯揽不见了,闻衍舟突然来到了自己面前。
“我带你去趟医馆吧。”闻衍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用了,多谢挂念。”辛芷听到自己这样回答,“感谢公子出手相救。”
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坚强地左右拧了拧腰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被踹了一脚而已,钝痛过去,并没有伤及筋骨。
她看着面前神色中带着担忧的男人,惊觉自己有些时日没有见过他了。
闻衍舟嗜睡之症好转,他父亲闻致远看不得自己的小儿子终日来无所事事,于是给闻衍舟请了教书的师傅,势必要把他前二十年睡过的课程都补回来。
闻衍舟天天都被按在书海之中,苦不堪言。他私下里同王武说,让他不要再带咖啡了,宁愿自己一睡不醒。但王武在大事上,一向是听家主吩咐,闻衍舟不想喝,他甚至可以掰开对方的嘴灌进去。
闻衍舟有时出神地望着那氤氲着芳香的蒸腾雾气,脑海中不自主地出现辛芷的身影。
他二哥闻衍鹤最近从边关归来,休沐一阵时日。闻衍舟本想让对方把自己从书海里救出去,可那闻衍鹤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问就是出门和朋友联络感情去了。
闻衍舟惊觉,自己从小被嗜睡之症所困扰,甚至从未有过长久的玩伴,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同龄人,有的是有所图谋,有的是家里施压同他交好。
那辛芷就有许多朋友,以至于他同她熟悉了之后,她总是很忙,越来越不重视他了,闻衍舟愤愤地想。
父亲曾教导过他,那辛芷是自己的大恩人,平日里对方有什么难处,他作为世家子弟,能帮的地方就尽力而为。闻衍舟深以为然,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极为贪心的人,不仅想从对方身上重获清醒,还想让她和自己成为朋友。
他想,那双自由的、如风般洒脱的眼睛如果更多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病一定会痊愈的。
“感谢闻三公子出手相助,不知我”,辛芷停顿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不知我有什么能够帮到公子的。”
“有”
辛芷话音未落,对方就肯定地答道,有力的单音节让辛芷一愣。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