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开心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都在一句话的语气里。
两人在一起住了两个星期,程有颐发现自己对家里有了一个新人这件事情适应的很快。
他习惯了每天下午在研究所长满爬山虎的楼下等章迟一起下班,路过小区门口新开的盒马超市时一起买当季的水果和蔬菜,一边逛街一边聊天,从非洲猪瘟对牛肉价格的影响讲到西红柿的室内种植。
程有颐甚至开始自己照葫芦画瓢学起了做饭,美其名曰外卖对“还在长身体”的章迟不够健康,其实是担心章迟再把锅底烧穿和不想洗碗。
他也习惯了章迟夜猫子的作息,逐渐能够容忍把所有东西一股脑扔进洗衣机的章迟,加班的时候,看着书房的跑马灯,好像没有那么丑。
不用加班的时候,程有颐也会陪章迟坐在电视机前看最近更新的漫画,听他滔滔不绝地讲里面的设定多离奇,哪些部分是他的朋友们做的。
有的时候也会看些不正经的漫画,章迟喜欢撩拨程有颐,最后都会以激烈的情事收场,沙发的长绒地毯踩起来的确很舒服。
而且,不伤膝盖。
床头买的套快用完了,睡觉之前,程有颐又下单了一盒新的,客服趁热打铁推荐了圣诞款的QQ内衣,程有颐没有犹豫,加进了购物车。
他轻快地拿起手机,发现之前的商品还在等待评价,他匿名写:“超薄款用起来很舒服,partner喜欢葡萄味,说樱桃味很难吃。”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程有颐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多,有用不完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连身体都轻盈了起来,实习生聊着热梗,他偶尔也能接上,倒是吓得年轻的实习生不轻,以为这位看起来一脸严肃的领导要把自己开了。
好几个同事都说他“程老师最近心情很好啊,中了彩票?”
没有中彩票。或者,章迟就是他的彩票。
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欲望茂盛的二十岁,只是这个二十岁里没有瓢泼大雨,没有阴沉沉的乌云,没有无尽的等待和试探,只有坦诚的喜欢他的心和身体。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章迟真得很好,作为伴侣的那种好,他甚至有点希望章迟不用回去。
付款,淘宝显示下单成功,客服发送消息核对地址,注明“隐私发货”。
手机顶部推送出来钱思齐的消息:【我和我婆婆说了,你直接找她聊吧。】
程有颐一顿:【好。】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程有颐的脑子里蹦出来四个字:好梦易醒。
程有颐约了章母在了离HOC很近的一家咖啡馆。
见到章母之前,程有颐已经提前把自己熬了一整夜整理出来的“论文”发给了她。
“阿姨,我今天来是想……”
话没说完,章母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的手指缓慢地绕着咖啡杯的边缘,眼神冷静却不容置喙:“我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我绝对不能接受我章家的儿子从事这种职业。”
“……”
程有颐没想到还没开场,就直接撞上了冰山。
章母看着他,神情复杂,仿佛在他脸上寻找着某种说服她的力量:“你的资料我大概看了。我知道你受过很开放的教育,比我们那代人更包容。但说实话,你真能接受自己的伴侣出现在那种场合、做那种工作吗?”
程有颐沉了一秒,选择直球回应:“做什么工作,是他的自由。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我不认为那条路意味着堕落。他站在舞台上,不是为了卖弄,也不是在逃避现实——那是一种表达,一种对身份的承认。”
“身份?自由?”章母苦笑了一下,语气却更加冷硬,“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他吗?”
程有颐低声反问:“如果他自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呢?”
“可我们活在这个社会里,又不是孤岛。”章母将手收回来放在膝上,神色微凝,“哪怕他不在意,社会也会给他贴上标签。你现在年轻,觉得浪漫,但你未必知道,这些标签可能是怎样地、一点点腐蚀掉一个人。”
她顿了顿,忽然换了个角度:“我拿章蓦举个例子你可能更能明白。如果他娶的是个夜店的舞女,你觉得他的合作伙伴会怎么想?他们嘴上未必说,背地里呢?这些话,终究会影响到实际的合作和人脉。”
程有颐握杯的手微微一紧,险些把水泼出来。
“所以你觉得,他和思齐在一起,是因为她家的背景?”
“真心当然重要,”章母不否认,“可这并不代表其他就不重要了。”
“可……”
章母摆了摆手,像是并不期待辩驳:“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听进一个老女人的话,但昨天我和思齐聊了聊,她帮我捋了点思路,也许你会觉得更有说服力。”
程有颐有些意外地抬头。
“她说,小迟现在做的表演,并不像传统舞者那样,是用动作和力量去表达审美。你也看到了,那舞台上,很多人都和他一样,动作称不上专业。”章母一边翻手机一边说,“她的原话是:这种形式的表演,本质是为了迎合‘凝视’,是为被观看而存在。那些舞者不是在表达自我,而是在顺从某种消费期待,把身体变成商品。”
“人的……物化。”程有颐低声重复,心头一震。
这是钱思齐的语言风格——她的毕业论文,就是写“新自由主义时期小说中女性性向的自我物化与毁灭”。
而这,却是他未曾认真思考的问题。
“的确,他可以选择跳舞,选择舞台。”章母轻声道,“但他有没有选择‘不被物化’的自由呢?你觉得以他现在的性格、阅历、能力,他真的理解了这些吗?”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是因为看不上这个职业才反对他吗?”
程有颐一怔。
他的确认为,章母这个年纪的人,对新事物怀揣着本能的敌意。
“换句话说,如果他非得去那里工作,我就会不爱他吗?”章母深吸了一口气,“我反对的不是从事这个工作的人,因为很多人,不像小迟,他们为了谋生而选择这个职业,他们并非是‘自由’。我所厌恶的,是让他们不得不成为这种人,让他们除了把自己当成物件出售意外没得选的……力量。我不是怕别人怎么看他……我是怕他自己被伤害了都不知道。”
“我……理解。”程有颐一时无言。
这些论点的争锋曾经无数次出现在程有颐的教科书,论文,讨论之中。他可以用更为学术和精确的名词来描述章母的观点。
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察觉,自己所谓的洞悉是如何傲慢。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在用母亲强悍的本能理解所谓新自由主义下的本质,保护自己的孩子。
章母闭上眼,仿佛想起什么旧事:“我几个朋友的孩子,小时候没人看管,长大了沾了夜场和毒品的边,现在还在拘留所里。你告诉我,那种自由,也是自由吗?”
“……所以你今天来不是听我劝的,是想劝我?”
“没错。”章母看着他,目光坦荡却带着忧色,“我也希望你为小迟好,不要放任他走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许久的沉默之后,程有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章母长叹一声,放松了些:“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您说。”
“章迟为什么去跳舞?”她盯着桌上的咖啡杯,“他又不是特别喜欢跳舞,家里也不缺钱。他的卡从来都是无限额的,不可能是为了生计。那他是为什么?寻求刺激?逆反心理?”
他以为不干涉就是尊重,是成熟,是体面,是爱。
可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那只是懒惰,是逃避,是他从未真正靠近章迟的借口。他从未真正试图去理解章迟为什么做出这些选择,也从未试图去走近章迟的内心。
程有颐低下头,指尖反复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喉结滚了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抬起头望向章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再多了解他一些。”
回去的路上,程有颐脑袋里还在转着章母说的话。直到他在小巷口偶遇了一对熟悉的身影——章蓦和Lucia。
他们刚从HOC方向走出来,Lucia手里还拎着Chanel的纸袋,妆容未卸,笑意盈盈,肩膀偶尔轻轻撞着章蓦,两人的距离显得异常亲密。
“章……蓦?”
程有颐感觉到一丝奇妙的违和感,他站在人行道中间,说出话的时候,自己都察觉到声音里的疑惑。
“这么巧。”章蓦丝毫没有惊慌,一副坦然的样子,只是抬眼笑了笑:“你白天也来这里?”
程有颐有些尴尬地掩饰:“来办点事。”
章蓦点了点头,语气从容:“我们晚上在这边办了个酒会,我和Lucia来看看这边的布置情况,让她帮我给邀请来的合作伙伴的太太挑了点礼物。碰到个熟人请我们喝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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