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闲聊了几句后陈希英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姜柳银辞别了陈希英,本想去送一程,姜宜年却将他留住。姜宜年指了指姜柳银的脚,说:“带着伤就不要到处走动。这是怎么回事?”
姜柳银将崴伤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讲了一遍,提到了上周六的夜里是陈希英陪他去医院、再把他一路送回家的。姜宜年听完后没有多说,只是提醒他多注意身体。抬起腕表看了看,夜色已深,姜宜年让司机备好了车,准备离开公司回家。临走前,他问姜柳银:“你今晚怎么安排?回你自己家去,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天太晚了,我不打算回家,就住在公司。办公室后面有单独的套间,衣服、药品一应俱全。”姜柳银说,过道里忽地吹来一丝凉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把袖口放下去了。
见他执意这么做,姜宜年也不再强求,嘱咐他万万别再把脚弄伤之后就披上外套,往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姜柳银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打开套房的门窗通了通气,凉意飕飕的夜风从敞开的轩窗外轻柔地步入房间。弯钩似的眉月衔在屋檐上,散立四处的猎户星座和昴星宿已在天宇追逐了亿万年,在它们下方,灿烂的天狼星不停地颤抖着发出银辉。
陈希英去办公室收拾好了自己的挎包,他现在背不动挎包了,只得将包提在手里。当他正要出门去搭末班公交车时,司机适时拦下他,说:“小老板特意吩咐我一定要将你送到家门口才行。”
“又是他特意吩咐你的?”陈希英故意问。
司机扣着手温和地笑道:“当然。小老板自打做学生以来,直到现在,就从没有对谁这么周到过。”
陈希英听了暗暗想道:难不成我还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过后他扭头望了眼大楼,一眼就找到了姜柳银的办公室,那儿正亮着灯。他又问:“我把这车坐走了,小老板怎么回家呢?”
“先生别担心,小老板说他脚伤未愈,不便走动,今晚就睡在公司里了。”司机回答,“陈先生背上的伤经不起磕碰,公交车又太颠簸。更残漏尽,事不宜迟,我们快些上车吧。”
司机率先去打开了“总统一号”的车门。实在是盛情难却,陈希英便谢过了司机之后再侧身坐进车里。他还是把车窗关得死死的,柑橘皮和草药的香气又一次勾起了他对乌齐纳尔水库的回忆,也使他想起了姜柳银的家,想起了他家里挂着的那幅《夜游人》。
黑亮、平坦的公路上车流不断,陈希英一路沉默着望向窗外狗牙参差的树影,这些银白杨都是有着笔直树干、银绿色树冠的上乘嘉木。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些七颠八倒的事情,觉得自己像画里那个孤独的男人,是个“夜游人”。
当车子驶上开发区的新公路时,路旁的黄檀开满了花,绿化带里落满了雪片似的花瓣。陈希英想去闻闻黄檀的清香,强烈的想法驱使着他降下了一半车窗。幽凉的夜风一下子吹乱了他的头发,为他送来黄檀的缕缕清香,而随着香气一起来拂来的还有一片片白色的薄瓣。他忽然觉得开着车窗挺好,吹着带香味的风也挺好。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余先生给他发来了一条新消息。陈希英好一会儿之后才点开它,果不其然——政府许可令已签署下发,可以行动。
他一声不响地按灭手机,再稍吹一阵风之后,他将车窗升了上去。
姜柳银在小套间里洗过了澡,坐在椭圆形的软椅里抬着脚给自己上药。他将每一扇窗户都洞敞大开,自外至内地拂来生机勃勃的暑气,欢乐、温暖,与长昼形成不可思议的对比。当他把气雾剂喷在脚踝处后,房间里立即弥漫起新鲜草药的香气,少顷,这气味便随着夜风飘向穹窿。穹窿好似一只洞察秋毫的慧眼,严厉而神秘地俯瞰下界。
挂钟在墙上像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姜柳银正坐在伸出楼层的半月形阳台上纳凉,漫不经心地望着城市里鳞次栉比的楼房。他扫了眼时间,估摸着“总统一号”应该已经把陈希英送到家了。姜柳银转着手机,想说点什么、随便问候点什么,但他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做。他在公司的群里找到陈希英,点开之后查看了他的社交帐号资料,看到他的最后一条动态发在三年前的某一天。
这也是他唯一的一条动态。姜柳银点开那张照片,照片里日落的余晖像是有魔力般攫住了他的视线。这片水草丰美的胜地不在姜柳银见识过的范围内,而陈希英并未标明这是哪里。
姜柳银思虑良久,发出了第一条消息,这还是他与陈希英第一次私下里交流:到家了吗?
第十章 明天的好运
消息发过去时陈希英正好到家,他在玄关换鞋时看到了姜柳银的问候。陈希英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这样的问候他从未做过奢想,而姜柳银的行动屡次出乎他的意料。陈希英把挎包放在柜台上,扶着硬邦邦的餐椅坐下来,斟酌片刻后回复了消息:到家了,谢谢你帮忙。
—没什么,应该的。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感激还来不及。
—车间里有些地方比较危险,你要去的话必须得按规定穿戴好防护。少靠近那些液氮罐、二氧化碳罐,还有砂轮机。烘箱周围更不要久留,尤其是正在工作的烘箱。
姜柳银从凉台上下去,轻轻关了窗,只留最外边一扇开着,没有拉窗帘。他拖着一条腿去床上躺下,掀起毛毯盖住身体,举着手回复消息:知道了,下回我会注意的。你平时也注意安全,多留心。
陈希英僵着隐隐作痛的背坐在椅子里,低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对话框,之后他不露声色地微微笑了笑。陈希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笑了,还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的那种笑。这种别样的情绪变化让他感到甜蜜的幸福和恐惧的战栗,消失已久的情绪在多年后又回来了,姜柳银让他早已静息的心灵有所波动。陈希英此时的心情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
聊天界面静止了,姜柳银盯着手机,思绪堵塞,一时间竟把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都通通忘得精光。陈希英见他久久地不发消息过来,只得自己继续说道:理料车间要加夜班,我自己也打算调出时间来上夜班。
—你要上夜班?夜班很辛苦的,你能对付得过来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这周白班上完,下周就开始值夜班。不用担心我,我了解自个儿的身体。最初进公司的时候我也是上过好几年夜班的,升为分部主管之后我才干起了长白班。
—生活方便吗?我的意思是夜班颠倒了作息,方便家庭生活吗?
陈希英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凝然不动。片刻后陈希英抬起头望向宽敞的阳台,黑糊糊的夜空里闪烁着许多星星,半人马座的几颗亮星正喜气洋洋地放射出湛蓝的光辉。
他过了半分钟才下定决心回复道:你有所不知,我一个人生活,无所谓这些作息。
姜柳银怔愣了半晌。他想起了上个周六时陈希英说的话,说他一个人生活,当姜柳银问起他的家人的时候,陈希英则选择了闭口缄默。姜柳银知道他估计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姜柳银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打字,不一会儿就手臂酸痛。他翻了个身调整姿势,回复了陈希英的话:那好,随你的想法安排,只要能保证生产线正常就万事大吉。辛苦了。
—没事。现在很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小心崴伤的地方不要受压。我也要收拾着准备睡下了,明天还得早起。
墙上的挂钟指向夜里十一点,姜柳银却出乎意料地毫无倦意,陈希英把他的瞌睡虫吹走了。姜柳银趴在枕头上,双手捧着手机在键盘上敲打:陈主管每天都那个时候上班吗?
陈希英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是的,已经养成习惯了。
姜柳银看到对话框里的字后就笑了起来,他飞快地打了一行字,觉得不妥又删掉了,反复多次后才按下了发送键:希望我们明天也能像今天一样早早地见面。
—不止明天,我希望以后天天都有。
陈希英故意将这条消息发出去,等了一会儿再从容不迫地撤回了。姜柳银却以为他是无意之中发出来的,此刻正在手忙脚乱地撤回消息。姜柳银并不气恼,相反,他看到这条消息时莫名感到高兴,似乎对明日的模模糊糊的憧憬也变多了。上一次产生这种期盼感的时候他还尚在上一段恋情中,而此时他已与对方分道扬镳、各走各路,重又回到幸福的自由身了。
姜柳银说:撤回也没用,我都看到了。我也很希望天天都能早早地见面,前提是我能天天准时早起。
—21天养成一个好习惯。如果明天早晨我能如期见到你的话,那我想明天的好运一定随之降临了。
—我可不会带来什么好运。好了,我先睡了,你也早点就寝。
—晚安。
—晚安。
陈希英回复完后就将手机按灭,放在了沙发垫上。他不紧不慢地进浴室去洗了澡,洗漱完毕后像往常一样拉好窗帘、关紧门窗,穿着白色的打底背心躺在床上,于昏暗的灯光中凝视着女孩与马驹的照片。这张照片激起了他的回忆,也唤起了他心底的柔情,但这柔情只存在了一瞬,就无可捉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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