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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996)

  走在凤仙花神身边,酡颜夫人以心声说道:“不用紧张,又不是头回见他。”

  少女花神怯生生说道:“本来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就紧张了。”

  酡颜夫人妩媚一眼,“忘了?上次隐官大人是怎么说的,紧张的时候告诉自己只管紧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少女花神想了想,使劲点头,“是唉,有道理!”

  上次就是酡颜夫人帮忙引荐,认识了那位既是剑仙又是武学宗师的陈山主,好脾气好说话,而且学问深厚,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之后她紧张万分,迷迷糊糊的,找到了苏子门下的张文潜,老夫子时而皱眉,她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老先生时而点头,她便宽心几分,最终那位最是严肃的老夫子沉默不语,她便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陈剑仙的那句叮嘱,紧张就紧张,不要怕自己紧张。

  张文潜问道:“你是怎么想出这些措辞的?”

  凤仙花神便将那位陈山主……卖了。真不是她不讲江湖道义,实在是张夫子板起脸孔的模样,过于吓人了。

  少女花神一边在心念默念陈剑仙对不住,隐官大人你大量有大量,一边与张文潜照实说了,是她跟落魄山陈剑仙求来的办法。

  老夫子还是面无表情,自言自语道:“不意治学最是严谨的文圣一脉,竟然如此由衷认可我们这一脉的学问,亲近苏子,出人意料,出人意料。”

  在老人看来,你可以说文圣一脉的几位弟子,不谈学问深浅修为高低,只说性情的话,可以说是各有各的自负,甚至是狂妄。

  但是绝不可以误会他们是如苏子这般的不拘小节、旷达豪放之辈。绝对不是。

  事实上,即便是白也诗篇,陈平安也只能委婉说上一句,他只有醉酒的时候才会觉得神妙。

  所以当时就在落魄山的白也得知此事,才会笑言一句,看来你们山主这辈子喝醉的次数极少。

  按照约定,陈剑仙提前收了她一袋子谷雨钱,事情不成就退钱。

  少女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即便事情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被老夫子记恨,大骂一通,也别退钱了。

  江湖相逢就是缘,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俩谁都别怪谁啊。

  其实酡颜夫人劝少女别紧张,她自己何尝不紧张?

  那位隐官大人先是成为了上宗之主,她本来以为反正都是一家人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好了,他又变成了大骊国师。

  少女花神小声赞叹道:“酡颜姐姐,还是你胆子大,不管见谁都不犯怵的。”

  酡颜夫人笑容尴尬。

  少女花神在心中给自己默默壮胆。虽然不确定这趟大骊京城之行,能否见着那位高风亮节的陈剑仙,她还是带了一袋子凤仙花种子,作为谢礼。礼多人不怪嘛。

  本次白山先生和张翊、周服卿一起主持的福地评选,先前她都要担心是不是直接跌到跌无可跌的九品一命了。

  花神命格若是跌了品秩,一旦跌到最低,福地就会为凤仙花更换一位花神,若是下次评选仍然最低,凤仙花就要被从百花行列中撤销,各地花神庙都要搬出花神塑像的。

  此次评选结果,她的花神命格,还是七品三命,不升不降。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此次评论,竞争如此激烈,能够不降,就说明自己很强啊。

  九嶷山自古多梅树,与身为梅花花神的罗浮梦,关系自然极好。

  同为命主花神之一的水仙,就与五湖水君时常酬唱书信往来。

  至于她,哈哈,这辈子还没见过几位大人物、老神仙呢。

  少女花神已经想好了策略,比如见着了那位新任国师,她便找准机会,假装试探性询问一句:陈剑仙,还记得我么。

  都说贵人多忘事嘛,如果对方记不得了,那就最好,她斗胆自我介绍几句,道谢一番,便可以旁听花主她们聊正事了。若是陈剑仙还记得她,花主或是罗姐姐多半便要训斥一句不得无礼,那自己接下去就可以放放心心当哑巴啦……算无遗策,的确是好计谋!少女花神偷偷低头咧嘴笑。

  叶嫚在台阶附近停步,转身施了个万福,柔声道:“到了。若有需要,知会一声,我就在外边候着。”

  这位庙祝身边,除了百花福地的齐芳,罗浮梦,凤仙花神,还有捻芯和酡颜夫人。清一色的,她们都是好看的女子。

  不过她们都施展了障眼法,否则以真实容貌“降真”于花神庙,一传十十传百,算怎么回事,莫非是想要跟新任国师抢风头?

  罗浮梦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就要见着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轻隐官了。

  少女花神赶紧摸了摸袖子里边的那袋凤仙花种子,再次确定自己不是两手空空登门拜访,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关于当年的那桩故事,为何会帮她一把,捻芯在齐芳那边得了个缘由,在百花福地看来,世间女子便是一朵花,不是花圃里,花瓶中,便是荒野上,山林间。

  叶嫚移步走去厢房,跨过门槛,也不关门,她屏气凝神,站在门口附近,屋内墙上挂着一幅字,“客来茶当酒”。

  她这些年来,一直想要跟某位名家求一幅字来着,例如那位开创大骊馆阁体的礼部尚书赵端瑾。

  小斗方即可,就写一行小字,“今日无事”。

  叶嫚幽幽叹息一声,可惜赵尚书从未莅临花神庙,无缘一见。

  不晓得屋内那位身份肯定不一般的贵客,他写的字,如何?

  大骊刑部颁发的头等无事牌,叶嫚还是认得的。可不可能是赝品?在今天的大骊京城,谁敢!

  正屋门口站着一位黄帽青鞋的清俊青年,气态温和,一看就是个好相与的良善之辈。

  他侧过身,双手抱拳,与众人微笑着说道:“我家公子已经在屋内等待诸位了。”

  他象征性敲了敲门,轻轻推开门后,侧过身,等到客人们走入屋内,他便又轻轻关上门。

  天地间阳光正好,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落在那位笑容和煦的男人身上。

  站起身,陈平安笑着解释道:“真身还在皇宫御书房那边谈事情,见谅。”

  齐芳嫣然笑道:“国师客气了。”

  上次文庙议事,双方只能算是远远打过照面,所以齐芳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陈平安。

  而且她要比罗浮梦清楚更多的真相,例如他才是那个首先说出一句“那就打”的浩然修士。

  这种秘密,偏偏不能跟谁讲,必须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能说,其实怪难受的。

  就像贪杯的好酒之人,对着一杯醇酒却不能下嘴,此间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实陈平安已经很给面子了。

  本就是百花福地这边有求于人,陈平安大不了让她们在京城等着就是了。

  齐芳,是一个很平常的市井名字,尤其是用在她身上,甚至还有点俗气。

  可真要说寓意,也有,比如百花齐放,万艳同芳。如此说来,好像又是个十分熨帖的好名字。

  案几上边已经摆好了茶具,自然而然的,由酡颜夫人接手,负责煮茶待客。她打开锡罐,取出今年最好的明前茶,顺便快速瞥了眼锡罐底部的落款。

  陈平安望向凤仙花神,主动笑问道:“又见面了,先前在张夫子那边,可还顺利?”

  少女啊了一声,自己的兵法好像完全不管用啊。

  还好,见她傻愣愣发呆,罗浮梦既是提醒又是帮忙打圆场一句,“吴睬,不得无礼,国师在问你话。”

  看看,果然有这句“不得无礼”吧。

  少女花神一下子就不紧张了,说道:“顺利,很顺利,陈剑仙的锦囊妙计,非常厉害!”

  她下意识就要竖起大拇指,所幸被罗浮梦早早按住了她的胳膊。只因为吴睬一有这个动作,必然会跟上一句顶呱呱……

  陈平安笑道:“那就好,我也算保住了那袋子谷雨钱。从别人口袋里赚钱最难,挣着了还没捂热的钱就要立即还回去最难受。”

  说了个大概能算是笑话的笑话,屋内却是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也许是陈平安的这个笑话很一般,也可能是因为她们根本不敢随便笑。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世俗权力,并非都是上位者的颐气指使,或是任何场合只要一开口就从喧闹瞬间变作安静,也未必是出行之时的排场。

  权力就像是一张无形的蛛网,权力越大,数量越多的蛛丝就能够蔓延更长,蛛网最边缘的那圈蛛丝,能够圈进更多的金钱,女人,座位,和他人的喜怒哀乐,人生际遇的起伏,蛛网中央地带出现的一点小小起伏,便是一层层往外扩展的悲欢离合,逐渐演变成为他们的惊涛骇浪,荣辱生死,富贵天命。

  酡颜夫人盯着那只装满山泉水的炉子,水开了,沸沸作声。

  收起心绪,陈平安缓缓说道:“道歉这件事情,无非是嘴上怎么说,心里如何想,以及事情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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