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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904)

  陈平安说道:“那你就别说了。”

  姜赦气笑道:“姓陈的,我的脾气耐心也是有个限度的。”

  陈平安说道:“见我碍眼,嫌我说话难听,就别去宝瓶洲。不如我现在就下船,给你腾地方?”

  姜赦想起自己道侣跟那老秀才的言语,拗着性子,继续先前的话题,“我就只是以过来人的前辈身份,看待两位止境武夫的年轻晚辈,评价几句,你爱听不听。”

  “裴钱过了‘人随拳走’这一关,后边就挡不住她了,神到是必然。只说看似随随便便的走路一事,裴钱在走桩,你也是时刻打磨拳意的路数,师徒师徒,有样学样,不是白说的,但是裴钱的气象要比你更大,她每次一口纯粹真气的运转,都是人身天地之内雨旱、昼夜、节气的大变化,这才是真正的‘吾身吾神吾天地’,你就差了好多意思,换成修道说法,你就是只在术上求,求到了极致,又如何,仍然远道一毫厘,近道,终究只是近道。毫厘之差,就有了天地之别,青天黄土无法以道接壤,清是清,浊是浊,强行打成混沌一片的境界,便是假象,如何开窍,如天开眼?开眼之后如何保证不是昙花一现的光景?”

  “你小子不要觉得身内天地,犹存一条火龙,便志得意满,心存侥幸,接下来才是你武道的真正关隘所在,小子,莫要让此等艰辛而得的一线生机,那就太可惜了。”

  说了半天,姜赦奇怪万分,身边这厮竟然没还嘴半句?砒霜吃完了,没存货啦?

  “我知道好赖。”

  陈平安没好气道:“混账货色偶尔也能说几句良心话。”

  姜赦一时语噎。

  廊桥那边,谢狗小声问道:“他们俩不会一言不合就又干一架吧?”

  姜尚真笑道:“怕什么,我们人多势众……”

  “我怕山主把他打死啊。”

  谢狗连忙改口一句,“哦不对,是打活过来。”

  五言以心声道:“白景!说好了不许添油加醋的!”

  谢狗尾调上扬唉了一声,“我是个娘们,又是漂亮女子,说话一贯不作数的。”

  刘羡阳笑呵呵道:“别担心了,陈平安这家伙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的。他女人缘比我好些,长辈缘比我差些,当然这只是跟我比,其实也很不错了。”

  长辈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宋雨烧喜欢那个自称是大骊龙泉郡人氏的外乡少年,一根筋,犟,认死理。年纪轻轻,倒是老江湖的做派。所以才有了那句“火锅就酒,天下我有”。又比如裁玉山竹枝派的白伯,既欣赏年轻知客“陈旧”的跳脱活泼,性格开朗,也欣赏年轻人的做事认真,有一股韧性,所以才会想要收他为徒,却不拦着年轻人去外边闯荡江湖,只是竭尽全力为“陈旧”安排一条退路,至今老人还想着何时能够喝上这小子的喜酒,早早备好了份子钱,约好了,坐主桌!

  至于十万大山的老瞎子,大概是觉得年轻人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辛辛苦苦,同样没有炼出个本命字?老大剑仙说话好不好听?牛脾气的碧霄洞主记不记仇?玄都观里边的那些杂役道士,会觉得孙道长只是一位游戏红尘的世外高人?

  就像陈平安自己所说的,那些长辈真正看中的,大概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某个自己。

  有些人,心里边永远住着一个少年,明天就要出门走江湖了,后天一定可以扬名立万。

  有些人,心里边永远藏着一个孩子,并不胆怯,也不懵懂,只是认为江湖没什么好的。

  同理,陈平安在赵树下,宁吉,邓剑枰他们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陈平安说道:“慢慢来就是了。”

  姜赦说道:“天下大势由得你说了算?”

  陈平安说道:“那我有啥法子,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为人处世,眼见着的,不是大事,就是小事。不妨把大事当小事看,将小事作大事想。‘不妨’换成‘只能’也行。”

  徐徐见功,久而久之,哪天不是今日无事小神仙的好时节。

  昨日风波,今天还行,明天更好,后天大概就会杨柳依依,春暖花开了吧。

  “换成任何一个不到半百道龄的年轻人,故作老气横秋,与我说这种空头白话的大道理,你小子,亲身经历不少,亲眼见过些场面,借事说理,勉强有几分底气。”

  伸手挡在耳边,一直在偷听那边的对话,谢狗胳膊肘从不往外拐,啧啧道:“同样岁数,差不多的道龄,估计姜赦还在被人打得满地爬嗷嗷叫呢,好了伤疤忘了疼,全当没发生过。”

  五言掩嘴而笑,此话不假。

  宁姚带着裴钱重返夜航船,一起现身廊桥。

  看得出来,裴钱心情好了许多。她却仍是不看街上的姜赦,却与妇人对视一眼。

  妇人霎时间便泪流满面。

  一眼等了万年,此间境遇,妇人也不好受。

  她却不敢说半个字,怕吃了太多苦的女儿,觉得自己是在诉苦。

  街上的魁梧男人,犹豫了一下,退回拐角的巷弄,随便坐在一间铺子门口台阶上。

  陈平安背靠墙壁,也没说什么。

  ————

  汝州山上仙师第一人,道号“绿萍”的朱某人本在闭关,需要潜心钻研一张从遗迹中偶然而得的大符,要说破境合道一事,短时间内依旧不敢奢望,结果被搅得心神不宁,只好离开洞府,看看究竟,出门一瞧,那天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先是紫薇垣内如有天帝居中现身,紧接着是北斗七显二隐,先后有九道剑光直落人间,好似下旨申饬人间。

  朱某人开始还很用心掐指算,竭尽道力推衍天机……罢了罢了,手指都快冒烟了,使劲抖了抖手腕,从袖中捻出一把折扇,轻轻敲打掌心,朱某人思量片刻,身形化虹,风驰电掣,御风直奔鸦山。

  鸦山不是仙府,没有护山大阵一说,朱某人身形飘落在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过门槛了?”

  林江仙笑着打趣一句道:“鼻子灵,闻着腥味了?”

  朱某人说道:“林师,问你话呢。”

  林江仙点头道:“破境了。”

  “可喜可贺。”

  朱某人抱拳使劲摇晃几下,幽幽叹息一声,“就是可怜人间,要手忙脚乱了。”

  林江仙不置一词。

  朱某人以心声说道:“‘我们’的那位木主,我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林江仙说道:“就是幽州琵琶峰的古艳歌。”

  朱某人抽出折扇,一拍额头,“就知道!”

  就知道你是,就知道她是!

  准确来说,古艳歌,当然只是“她”行走人间的一副皮囊。

  古艳歌,幽州人氏,青冥天下最新十大宗师之一。

  扎一条麻花辫,挂在身前,风景绝美,如双峰对峙间有一条江河流过。

  她前不久才来过鸦山,演武一场,当初还是朱某人亲自带她上山的。

  朱某人问道:“她已经能够自由行走天下了?”

  林江仙说道:“貌似道祖以前也没怎么管她,大概是有个口头约定吧,具体内容不好猜测。只是我刚到青冥天下那会儿,提剑登门,郑重其事找她聊过一次。跟她也有了君子之约,只要我不点头,她就不可以离开洞天在幽州随便乱逛。后来我见时机成熟了,就让戚花间递了句话给她。”

  朱某人问道:“我若是单独对上……她们?”

  林江仙说道:“还是不太够看。”

  朱某人自嘲道:“我本以为自己境界够高了,孙观主是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五,朱某人是板上钉钉的天下第十一,即便这个名次,水分很大,可不管怎么说,真心不低了。”

  林江仙说了句奇怪言语,“一个人并不能控制影子的长短。”

  朱某人喟然长叹道:“然也,的确跟贫富穷达没有关系。”

  朱某人自怨自艾起来,“难怪难怪,都对上了。怨不得你不事先提醒半句,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古艳歌祖上都是仵作,喜欢去沙场观摩战阵厮杀,擅长内观法,对人身经脉极有研究。

  朱某人突然说道:“林师?我们?”

  林江仙笑道:“难道不是朋友吗?”

  与强者相处观其道,和弱者同行护其道,与同道论道。

  大夜弥天又如何,酒满杯深,呼朋唤友,搓一顿宵夜。

  ————

  夜航船靠岸宝瓶洲,西岳地界的神君佟文畅,神号大纛。

  天蒙蒙亮,一座不起眼的土地庙外头,正坐在台阶上吧唧嘴抽旱烟的老人,麻衣草鞋。

  蹲在一旁的土地公,反复询问昨夜天上的星象到底咋回事,抽旱烟的沉默老人,被烦的不行,就说你一个土地爷,管天上的事做啥子,想上天啊。

  那土地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佟老儿,你说话再这么损,小心我明早就搬去北岳,看以后还有没有人陪你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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