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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857)

  这种话传到郦夫子耳朵里,当年老人倒也没说什么。

  上次文庙议事,陈平安就与这位老先生聊到此事,实则文武兼备的郦夫子,至今还误会是年轻隐官的师兄左右,对那部书极为推崇。

  刘飨突然问道:“你说那些剑修,为何不恨陈清都?”

  郑居中说道:“不敢。”

  米裕先前受魏檗邀请,替长春宫那拨女修护道,就曾遇到一个托梦求助的年迈炼气士,需要借助外力,尸解脱劫。

  又比如扶摇洲道号虚君的修士王甲,之所以会假装是飞升境,就是精心设局,故意以言行、激怒招惹宋聘那拨剑仙,继而牵扯到陈平安和剑气长城,最终引来宁姚,试图借剑兵解。

  在剑气长城那边,就很少见到这类事情。

  多少年轻剑修,劫至人死而已。

  甚至连米裕这种当年境界不低的剑修,都不知道还有命里劫数、应劫之法、脱劫之道等说法。但这些却是浩然修士的常识。

  估计就算知道了,也懒得计较,不会当真。退一步说,真知道了,真要计较这些,便有用吗?

  米裕之流,是全然不知情,可孙巨源他们却是心知肚明的。

  刘飨犹豫了一下,说道:“黄镇并不好惹,毕竟是一位得了纯粹二字的十四境剑修,更何况他还有奇遇。”

  说到这里,饶是连刘飨这般见惯了各类珍奇古怪的存在,都要忍不住重复一遍,“奇遇。”

  当然,刘飨有私心,黄镇终究是从骊珠洞天走出来的人物,而且潜心修道,若以“当下”节点看,“未来”悠悠千年光阴,黄镇始终专注于炼剑,对世道几无影响,没有开山立派,甚至没有收徒,这样的学道人,刘飨当然不会讨厌。

  在这件事上,已成死仇的黄镇和陈平安,连同郑居中在内,在刘飨眼中,既然他们都是浩然人氏,那就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好是形若分爨而居,既然关系不好,就老死不相往来,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只不过黄镇执念太重,得道之后,纠缠陈平安已久。就像一个出身低微、辛苦搏出一份富贵家业的男人,定要恶狠狠补偿一番自己的苦难童年,才能释怀一二。

  郑居中说道:“我会小心。”

  所以他才会先去趟夜航船,要与白景借那两把本命飞剑。

  刘飨无言,那黄镇就更要小心了。

  胜十四境不难,杀十四境却是极其不易,那么想要彻底抹杀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双方言语都没有用上心声,宁吉听得真切。

  宁吉感觉那位刘先生是位古人。郑先生则更像是位夫子。

  郑居中说道:“宁吉,不要只是读书,书能开智,也能愚人。读书人要会用书,既然求学注定很苦,书籍总要为我所用才对。”

  宁吉会心点头。小师兄说过一番类似的言语,要把书读破,读书破万卷的“破”字,其实有两种解法,一种就是字面意思,一种是说要把每本书都吃透,知道哪些话语是著作之人的真心话,哪些是言不由衷的违心之语,哪些是不与世道苟同的锋芒毕露,杀气腾腾,哪些是与这个世道虚与委蛇的退让迁就,哪些是笑着落笔的,哪些是皱眉写字的,哪些是情思的低沉徘徊,试图寻求书外知己,哪些是暗藏心思的夫子自道……

  一起走向村塾,刘飨沿途看见山中有一株老桂树。

  刘飨问道:“宁吉,读过了书,最想做什么?”

  宁吉有些羞赧,轻声道:“大师姐和小师兄,都暗示明示过我了,要先考取功名,院试乡试会试,势如破竹,过关斩将。”

  裴钱是希望宁吉这个小师弟能够拿个状元,省得曹晴朗翘尾巴。大白鹅是觉得宁吉是读书种子,可以治学修道两不误,到时候连中三元,让先生高兴高兴。

  刘飨微笑道:“不必难为情。郑先生以为然?”

  郑居中望向山中桂树,点点头。

  人生道路,何时何地,不是在日夜兼程赶赴考场。

  治学,生计,婚嫁,儿女成才,希圣希贤,求仙,成佛,证道。花好月圆人长寿,惟愿诸君皆能折桂。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登顶

  年轻道士坐在小竹椅上,背后便是一座落魄山,这就叫有靠山!

  仙尉蘸了蘸口水,翻过一页书。不知不觉,雪白的纸,漆黑的字,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道士一抬头,原来日落西山了,天边犹有红彤彤的火烧云,还在依依不舍,眷念人间。

  袖里有书真富贵,今日无事小神仙。

  光阴长河作道场,我与日子如游鱼,一并优哉游哉过。

  巡山完毕,都已经将那忙碌一天的太阳公公送到家门口啦,小米粒来到山脚这边,扯了扯斜挎包裹的绳子,试探性问道:“仙尉道长?”

  道士仙尉心领神会,点头笑道:“马上收工。恰好得闲,都嗑。”

  这是独属于他跟小米粒之间的谜语。唠嗑也是磕,嗑瓜子也是磕。

  落魄山到底不是寻常山头,迎来送往,算不得如何频繁,即便偶有待客,都非俗人。闲的时候是真的闲,忙……也忙不到他嘛。

  山主大手笔,直接将那座香火山划拨给了仙尉与新收弟子,作为“开山”的道场,近些时日,道士仙尉和林飞经都在山那边扛锄头、提簸箕,腰别柴刀,忙忙碌碌,合力修桥铺路,渐次建造行亭,搭建茅屋……简陋归简陋,不用那么讲究,可到底是“自家门户”的添砖加瓦,反正怎么瞧都是心生欢喜的。

  仙尉没有跟霁色峰泉府的账房先生韦文龙索要一两银子,凭借担任看门人的那份俸禄,绰绰有余,何况周首席每次登山,岂会没点表示?男人嘛,钱袋一鼓,腰杆就硬,贫道如今不清贫,知道自己是财主!

  暖树捎来话,说是山主老爷的意思,仙尉道长近期可以多去香火山,忙碌大事要紧,山门这边,无人看管,不妨事的。

  仙尉最擅长跟客气人不客气,立即虚心接纳山主的建议,在那香火山,与那便宜弟子在劳作间隙,暂作休歇,就着咸菜嚼着干粮,耳畔是溪水潺潺声,与徒弟在山花间,对酌一壶糯米酒,环顾四周,总觉得每日都是气象一新的好时节。

  落魄山上,没有不喜欢小米粒的,但真要说谁跟小米粒唠嗑最多,较个真,算一算那闲聊的字数,还真就是看门的仙尉道长最多了,没有之一,估计暖树和陈灵均都比不上。

  仙尉是真心喜欢跟小米粒聊天,每次都饶有兴致,从无半点厌烦。

  以至于连陈灵均和白玄都佩服不已,仙尉不去开馆蒙学真是可惜了。

  小米粒也会在巡山期间,将那些灵光乍现的奇思妙想,攒着,余着,到了山门那边,拿出来跟仙尉道长分享。

  偶尔会跑掉几个,往往下次巡山,就会捡起来了。

  一大一小,话赶话,就这么脚踩西瓜皮似的闲聊,一个没什么忧愁,一个没什么心事,聊啥都是眉头舒展,懒洋洋的。

  仙尉与庄稼汉般双手插袖,袖子里掌心相叠,“我们的忧愁,往往是昨天带来的,而顾虑,往往是担心明天如何怎样。就算世上真有长生方,又如何解决昨天已经过去的事,明天尚未到来的事。佛家说除心不除事,我辈俗子,总是知易行难,如何做到真正让物随心转呢。”

  小米粒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仙尉道长,你是在山里边修行高明道法的神仙唉。”

  年轻道士舒舒服服靠着小竹椅背,微笑道:“莫非小米粒有锦囊妙计,赐教请赐教。”

  小米粒笑哈哈道:“那你可就问对人喽!”

  若是问我该如何修行仙家法术,对不住,哑巴湖的大水怪,只会闯荡江湖,可要说怎么跟不开心打架嘛,哦豁,确有几分心得!

  黑衣小姑娘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高高的山,弯弯的水,胖乎乎的白云,大肚皮的青天……真正的心里话不必打腹稿,“昨天的忧虑和不开心,都是米粒儿小的,一丢丢大,把它们放在今天这个高高兴兴的大碗里,吃掉,填牙缝,再把碗搁在明天这个大桌子上边。”

  年轻道士轻轻抚掌,赞叹不已,“是了是了,吾辈勿以有限身,供奉人间千万愁。”

  小米粒又递过一捧瓜子,仙尉接过,笑道:“我也有一只碗,只不过没有带在身上,留在祖宅那边了。”

  杯酒在手,大事如芥子,嗑着瓜子,小事似苍天。

  小米粒揉了揉脸颊,欲言又止。

  仙尉爽朗笑道:“贫道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也有家乡,有祖宅。”

  小米粒嗑着瓜子,低声道:“仙尉道长,裴姐姐说你当年尚未发迹,龙游浅滩那会儿,给抓去了土匪窝当账房先生。裴姐姐还说是那位膀大粗圆的女当家的,孔武有力,她贪图你的……美色,想抢你当压寨夫君呢。裴姐姐还说亏得你拼死不从,用了好多计谋,假装说自己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以后金榜题名了肯定回来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将她迎娶回家,才让那位女当家放过了你,离别之际,你挥毫泼墨,给寨子留下一副墨宝,是那‘天道酬勤’,土匪们大声叫好,声震云霄,当家的将你送下山,梨花带雨呢。真的么,故事曲折,精彩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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