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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777)

  但是这里边有个前提,你萧愻这个剑气长城的当代隐官,得活着才行,不能死在我前头。

  或者说得直接点,是提醒萧愻不能死在他陈清都手上,不能以隐官身份做出不符合隐官的出格事情。

  敲打,威胁,劝诫?其实都无所谓了。反正萧愻就只是咧嘴笑着,她轻轻伸手想要推开那只手,当时没能推开而已。

  始终抬手按住羊角辫丫头片子脑袋的老大剑仙,遥遥望向十万大山的那个老邻居。

  兴许在眼高于顶的老大剑仙看来,人间真正能打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如今天下的年轻人,只是自以为知道那个老瞎子很能打而已。

  万年之前的登天一役,发生了很多当时不作任何文字记录、后世便不清楚的意外,其中一件事,就是之祠竟然打破神灵金身无数,单开一条登天道路。

  如今落魄山的次席供奉谢狗,或者说白景,为何上次到了十万大山,在老瞎子这边,就比较规矩,表现得十分入乡随俗?

  心高气傲的白景,她当然不是只因为之祠道友活得够久。

  白景对于没有参加过登天之役的碧霄洞主,其实就不会如此收敛,打不过归打不过,但是老观主还不至于让白景内心……钦佩且敬畏。

  她客气,更多是老观主与小陌关系好,哈,自家夫君为数不多的挚友,她得给面儿!

  如今跟碧霄洞主关系处好了,以后万一她哪天跟小陌闹别扭了,小陌找人喝闷酒,碧霄洞主不得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哇哈哈,好计谋!当个次席供奉,果然绰绰有余。

  洛衫笑着以心声说道:“杜山阴,我们隐官邀请你师父什么时候得空了,去蛮荒找她喝酒,放心,就只是喝酒。”

  杜山阴对那座外乡人扎堆的新避暑行宫观感一般,从不否认或者掩饰自己对陈平安的不待见,但是对老隐官一脉的剑修,却十分尊重,无奈解释道:“师父离开浩然之前,并没有留下任何山上手段,可以让师徒临时说上话。”

  洛衫点点头,也不为难杜山阴,惋惜道:“隐官这些年心心念念白玉京的仙家酒酿,看来这个小算盘是要落空了。”

  早年在剑气长城,萧愻的确经常偷摸去老聋儿管事的那座牢狱,主要就是找那个最不管事的刑官豪素一起喝酒。

  杜山阴说道:“洛先生,将来只要有机会见着师父,我一定帮忙把话捎到。”

  洛衫笑道:“洛先生?怪不怪,反正我听着别扭,跟谁学的,什么臭毛病。”

  杜山阴哑然失笑。

  洛衫对家乡晚辈出身的杜山阴,她自然是愿意亲近几分的。

  何况杜山阴是为数不多在旧避暑行宫

  甚至可以说杜山阴能够与同龄人幽郁,得到老大剑仙的授意,一起进入牢狱,分别担任豪素和甘棠的亲传弟子,都是早有伏笔的,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上代隐官一脉剑修的挑选眼光。比如最年轻一辈剑修当中,洛衫就选择了幽郁,剑仙竹庵则相中了杜山阴。再往上几代,亦是如此,都离不开避暑行宫的暗中支持和资源倾斜。往往萧愻看到了合适的人选,便会在那部册子上边大手一挥,写下两个字,栽培!偶有例外,还会再加上“重点”两字。

  只是有此殊荣待遇的,寥寥无几,例如愁苗,一般来说都是一代人,至多一人,甚至一个都没有。

  这些剑修,几乎都是出身不好的。用萧愻的话说,就是那些投了个好胎,落在大门大户里头的,既然练剑不差钱,就不用避暑行宫去锦上添花了,要做就只做雪中送炭的好事。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家境不差的郭竹酒。

  杜山阴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阿良和左右的去处,有没有定论?”

  他腰间系挂着一只银丝编织袋子,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在座皆是奇人异士,一眼便知是如今有价无市的金身碎片。

  洛衫摇头道:“不知所踪,生死难料。好像很难说清楚。”

  杜山阴是剑修,会羡慕阿良,也会由衷敬重左右。他们一个是圣人后裔,一个是圣人高徒,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为人处世风格,一个处处自吹读书人,可在剑气长城做的每一件勾当都跟读书人不沾边。一个沉默寡言,生人勿进,却将治学一途看得比练剑更重。

  杜山阴出身贫寒,年少穷苦,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而且双方差着辈分和年纪。

  何况他们都打光棍啊。

  所以对待陈平安,杜山阴就要更加纠结,兴许这就是嫉妒心作祟吧。

  由于算是同龄人,难免就有了比较心。他们好像都是在无可依靠的臭水沟、烂泥潭里,于人生处境谷底奋然挣扎起身的路数,此后运道都不差,各有机缘造化。凭什么他陈平安就可以得到宁姚的青睐?凭什么他就可以连剑修都不是,却能够入主避暑行宫?凭什么他可以隔三岔五就去城头,得到左右的剑术指点,还能与老大剑仙说上话?凭什么我们所有的本土剑修,就要听从他的排兵布阵,决定我们的生死?

  杜山阴去过战场杀妖很多次,还曾差点死在那边。

  所以他一直对某个结论,始终难以释怀。觉得你陈平安去战场杀妖,是因为你明知自己不会死,是新隐官,老大剑仙就会出手救你。所以置身于战场,你永远没有后顾之忧。你跟我们所有说死就死的本土剑修,连同你那些浩然同乡剑修,都不一样。凭什么。

  老道士从袖中摸出一只包浆铮亮的白皮酒葫芦,望向邹子,后者点头,算是认可了老道士的心中猜测。

  张脚拔出酒塞,仰头灌了一口自酿酒水,遥想当年,尚未去往西方佛国,就曾与一位来自外乡的同道中人,联袂游历某州诸岛,他们也曾壮举二三,双方道心相契,和那吕姓真人,游戏人间,醉捋黑须,怒抽霜剑……收起思绪,张脚这才继续说道:“先前贫道看不真切,只能遥见蛮荒天下如一艘渡船,气势汹汹撞向你们浩然天下,想必就是周密暗中布局的阴险手段,试图让两座天下镶嵌在一起,要让天时地利人和,搅和在一起,打成混沌一片,估计是想要让某些棋子好趁机浑水摸鱼。成了,既能拖延至圣先师的散道,又能让蛮荒新主的斐然渔翁得利,偷摸浩然天下这边分走一杯羹。不成,就凭此消磨礼圣的道行,让礼圣无法完全放开手脚,去蛮荒那边牵制道力与日俱增的白泽。那么蛮荒大妖们那般兴师动众,围困阿良和左右,就很好理解了,正是帮助更换蛮荒天下青道轨迹的一记关键手,好让两位十四境剑修的充沛剑气,作为驱使蛮荒这艘悬空之舟的强劲动力之一。”

  陆虚满脸震惊道:“两舟相撞?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我辈毫无察觉?”

  张脚伸手指了指天,笑道:“世人皆言一句谈天邹子说地陆,可如果贫道没有记错的话,陆氏家族除了拥有一座司天台,可以跟负责测地的芝兰署配合,此外黄舆道友还是天台司辰师的话事人?”

  老道士这就是明摆着在陆虚伤口上撒盐了,陆氏家族那座用以观测天象的司天台都塌了。

  陆虚讪讪而笑,也不敢与这老道做半句口舌之争。

  总不能因为今天在座十四境修士比较多,就不把十四境当回事。

  尤其是陆虚还知晓一桩山巅密事,青冥天下那边的老十四,不比自家浩然的规规矩矩,常有出手拦人“跻身同辈”的的举动,关于此事,白玉京不是次次都管的,就曾有一位已经半步踏入十四境、结果却一路跌到仙人的大修士,愤恨至极,不惜敲天鼓,与白玉京某位掌教告状,讨要一个公道,可惜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负责掌管那一百年天下事务的陆沉,根本不管事。

  田婉本想说几句雪上加霜的讥讽言语,却发现师兄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即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老道士抚须笑道:“陆神道友,确实当得起天资英发一说。”

  多年之前,曾经见识过秘密以阴神姿态神游西方佛国的陆神。

  道号“天边”的陆氏家主陆神,负责观天者这条家族最重要的道脉。

  陆虚虽说顶着一个天台司辰师领袖的头衔,其实是没有什么实权的。

  按照那位仙槎道友的说法,你道号黄舆,却名“陆虚”,天虚地实,名字没取好,得怨你爹娘生你那会儿就没翻字典。

  看看那位道号“大矩”、同样寓意是大地的陆载,名字寓意地载万物,这就很好嘛,所以她掌管土地官一脉,名正言顺。

  要不是看在顾清崧是陆沉不记名大弟子的份上,陆虚非要跟这厮好好掰扯一番。

  临了,顾清崧还撂下一句,你这人气量不行,想必去祠堂烧香祭祖,不灵的,我那师尊肯定不愿意搭理你。

  他们这一支陆氏的本族始祖,是儒教文庙六官之一的太卜,负责保存那部号称万经之祖的道书。

  此书相传是远古某位道士的修行心得。

  凭此衍生出来的两部辅助经书,一部“天书”藏在文庙功德林的麟台,据说经生熹平便是此书的大道显化而生,所谓司职看管,就只是个幌子。而另外那部“地书”,便归陆氏芝兰署看管,经年累月,凭借一代代陆氏祖师苦心孤诣的推衍,又出演化出地镜篇,别开生面,宗旨异于邹子的五行相生相克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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