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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446)

  郑居中满脸笑意,“当年师父给弟子教诲颇多,其中有一句话,弟子始终铭记在心。”

  陈清流没好气道:“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脑子不够用了,别让我猜,有屁快放!”

  郑居中说道:“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居中,师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子,以后可要出息些,让师父高兴高兴。’”

  陈清流疑惑道:“我竟然还说过这种正经话?”

  郑居中笑道:“是一次喝酒喝高了,师父的醉话心里话。”

  陈清流揉了揉下巴,嘀咕道:“他娘的,人间多出个魔头郑居中,竟然还得怪我陈清流?”

  郑居中抬起手,一挥袖子,指向桐叶洲一处,是那儒生李-希圣的所在位置,微笑道:“诸君且看兑子,为浩然斩青冥。”

  陈清流一愣,蓦然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跟我说这个做啥子,放心里就好了,你这跟欺师灭祖有什么两样……”

  果然怕啥来啥。

  就在此时,一位少年道童凭空现身,轻轻按下郑居中的胳膊,“读书人,不要这么火气大。”

  少年道童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剑道士。

  道祖,二弟子余斗。

  不曾想很快就多出一个老夫子,伸手扶住郑居中的胳膊,“抬起来抬起来,就抬着,我们读书人,怎么就不能说句豪言了。”

  至圣先师也来了,身边还有礼圣。

  以及一个愁眉不展的老秀才。

  陈清流给老秀才使眼色。

  老秀才捻须不语。

  老秀才,靠你打圆场了。

  又是我?驴推磨还给点草料啃啃呢。何况这么大场面,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掺和?老哥你就不心疼老弟?

  反正我这大徒弟要是出了点问题,我就去落魄山找你的小弟子。

  那我试试看?

  赶紧的!

  老秀才哈哈大笑,早早伸出手去,再握住郑居中的手,使劲摇晃起来,“郑老弟,走,咱哥俩下一盘棋,说出来怕吓到你,老哥我这些年棋力暴涨,今儿可不比以往,再不藏拙了,定能赢你……”

  被老秀才这么一闹,道祖和至圣先师几乎同时收回手。

  礼圣笑道:“不必兑子。”

  余斗却是问道:“你想兑子?”

  “你不服气?”

  郑居中反问道:“信不信我连陆沉一起兑子?”

  我们三人,就都别十五境了。

  唯一坐着的韩俏色呆呆坐在原地,瑟瑟发抖,道心……还谈什么道心。

  什么叫真正的神仙打架,眼前这幅场景就是了。

  这可不是什么市井少年狭路相逢的那种撂狠话啊。

  老秀才唉了一声,“郑老弟,咋个又跟人吵上架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能动手就别动口……当然了,最好吵架打架都别有,毕竟人家是真无敌唉,都说人的名树的影,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给错的绰号,岂是浪得虚名的?再说了,陆掌教境界可高!至于李-希圣,就算了吧,毕竟如今是自家人。”

  至圣先师估计是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算是提醒老秀才别在这边拱火了。

  老秀才心里苦啊,我这叫反其道行之,不这样,郑居中能听得进去?

  李-希圣其实已经察觉到这边的情况,就想要赶来白帝城,大不了提前与郑居中对弈一局便是。

  如果不是想着为小宝瓶护道一场,这局棋是早下还是晚下,其实差别不大。

  只是李-希圣却被礼圣拦阻,礼圣只是让他好好准备三教辩论,其余都不用管。

  道祖抬头望向那几个字。

  郑居中确是万年罕见的大才,不必争先。

  道祖说道:“那三局棋,该怎么下就怎么下好了。”

  至圣先师点头称是。

  老秀才点头道:“三局好,两胜一负,就比较公平了,下棋这种事情,当天心情好不好,有无吃饱饭,喝着好酒还是喝了劣酒,棋力起伏不定,做不得准的,三局就很好嘛,一局下完,胜不骄败不馁,好好准备下一局棋。”

  陈清流笑道:“老秀才对下棋很有见解啊。”

  老秀才还是点头,“见解比较独到了。”

  背剑而来的二掌教余斗,只是遥遥望向昔年倒悬山方向。

  道祖以心声笑道:“郑居中,如你所见。”

  既然终于见面了,就是得偿所愿。

  白帝城那处秘境当中,出现了第三个“郑居中”,身穿道袍,头戴道冠,满身道气,他与外边天地的道祖,打了个道门稽首。

  道祖一步跨出,来到这处秘境,微笑道:“皆非剑修,反而旁观者清,那就与道友顺藤摸瓜,聊几句‘剑道与一’好了。”

  不曾想郑居中却笑道:“我倒是更想知道何谓第一场‘天下’的失魂落魄。”

  道祖说道:“名可强名,道不可道。”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凝眸处最痴绝

  意迟巷既有袁正定、关翳然这样的出息子弟,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也有穿不上官袍、混不着荫封纯属混日子的,挣钱而已。

  今天曹耕心走在回家路上,就遇到这么一个别说挑起家族大梁、不拆梁就该高烧香的纨绔子弟,家族对此人也谈不上如何失望,反正意迟巷和篪儿街,这样的官宦子孙和将种子弟,不在少数,只要逢年过节那会儿,少碍长辈的眼,别凑上去讨骂,正月里难受几天,差不多就能快活一整年了。马车缓缓停下,因为男人听到车夫的心声提醒,说曹侍郎今儿没在衙门当差,男人赶忙伸出白腻手指掀开车窗帘子,他与曹耕心是同龄人,今天车内带着个衣衫华贵的狐媚子,她说是想要逛一逛传说中的意迟巷,寻常车马哪敢来这边逛荡,即便法无禁止,也没胆子来这条巷子游览,男人就带她来长长见识,这类行径,屡试不爽,比春药还管用。男人挪到车窗那边,伸手提着彩衣国编织的帘子,瞧见了那个拎着紫葫芦独自散步曹侍郎,他先与女子吹嘘了一通,自己与曹侍郎是怎么个关系好,曹侍郎如今在咱们大骊朝中又是如何显贵。意迟巷只有在早朝和黄昏两个点,车水马龙,人满为患,这会儿还是很冷清的。男人把脑袋探出车窗,见四下无人,便大喝一声,笑道曹大哥,得空就去我家酒楼喝酒,刚进货了一批山上酒酿,其实滋味不比长春仙酿逊色,就是相对名气小了些。

  走在梧桐树荫里的曹侍郎停下脚步,转头望去,车窗那边就像挂着一颗猪头。

  曹侍郎便侧过身,等到马车缓缓靠近,拿酒葫芦轻轻一敲那颗猪头,笑眯眯调侃一句,韦胖子,这是带弟媳妇归宁,终于舍得回家啦?

  姓韦的肥胖男人赧颜,自己都还没成亲呢。他确实没有与那女子吹牛皮不打草稿,与曹耕心确实是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关系很铁。

  曹耕心少年时倒卖那些不正经的玩意儿,都是这个家伙在忙前忙后,如今也是唯一一个曹耕心喝酒记账且从不催债的好人。

  而且男人有一个宗旨,不管曹耕心当了什么官,从不求他办事,见了面就只是约酒,约上了酒,也只聊年少趣事和糗事。

  曹耕心满眼笑意,没有挪步的意思,就站在路边陪着胖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好像一个恍惚,昔年白白胖胖的少年,就变成了蓄须的成年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又胖了几圈。

  大概正因为挣钱不凶,再加上家族长辈这些年在官场不太景气,有点走下坡路了,已经多年没有一个有资格列席小朝会的顶梁柱,胖子只是在菖蒲河开了一间酒楼,相较于一般老百姓当然算是日进斗金了,可在高门林立的意迟巷,混得就连个所谓的高不成低不就都算不上了,在意迟巷那拨公认不务正业的显宦弟子里边,都属于不入流的,一些个后辈,只要是肯跑大渎南边生意的,前些年都拥有一两艘山上的仙家渡船了,总之没几个瞧得起眼前胖子的。

  就在此时,又有数辆马车路过此地,显然瞧见了曹侍郎的身影,纷纷停下,一个满身贵气的青年掀开车帘,满脸笑容与曹侍郎打招呼,双方属于世交,还是姻亲,所以青年喊了这位吏部侍郎大人一声关系亲昵的曹叔叔。

  曹耕心都懒得斜眼一瞥,置若罔闻,只顾着与胖子继续闲聊,就这么把那位生意做得很大的意迟巷晚辈晾在那边,后者打招呼也不是,就此告辞也不是。在一帮朋友那边折了这么大一面子,青年根本不敢将不悦放在脸上,甚至都没有识趣默默离去,就弯腰半蹲着车帘子和驾车马夫附近,曹耕心还是得到胖子的小声提醒,曹大哥你可别让自己难做人啊,曹侍郎这才朝那支车队斜眼望去,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赶紧滚蛋,一边凉快去。

  那个家族有数人在大骊地方上担任封疆大吏的富贵青年,根本不敢放一个屁,悻悻然躲回车厢内,甚至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意迟巷子弟也分三六九等,官场履历极其扎实的曹耕心,是毋庸置疑的第一等,故而那青年的父辈甚至是爷爷辈,如今瞧见了曹耕心,都是平起平坐谈笑风生的,闲聊时若是曹耕心翘起二郎腿,不是没家教,是自家人不见外,相互间串门拜年喝酒那会儿,这还是曹耕心有意执晚辈礼,不愿坐主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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