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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369)

  小陌犹豫了一下,说我跟公子打声招呼。

  谢狗在云海上蹦蹦跳跳,貂帽摇晃,衣袂飘飘。

  小陌笑着与她同行,只是貂帽少女这种幼稚举动,小陌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就只是跟着,看着。

  严州府遂安县边境,细眉河畔,大骊钦天监客卿的白衣袁天风,与一位姓刘名飨、字子骏、又字巨君的山上前辈结伴而行。

  后者是年轻容貌,满身的浓郁书卷气,哪怕刻意收敛都遮掩不住。所以不得不用上了一份隔绝天地、却又丝毫不妨碍“井水河水”两处光阴长河相通的神异手段。

  这种处境,有点类似出海访仙的左右。

  刘飨走路的时候,习惯性身形佝偻,直不起腰的模样。

  落在市井凡俗眼中,可能就是一个好相貌的后生,年纪轻轻的,怎就驼背了。

  先前袁天风看过了风水堪舆,就建议当地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乡贤,造魁星阁以聚紫气,最后还留下了三句谶语,“榜眼作先锋,状元自跟随。”“一门登两第,百里得三元。”“紫气东来,魁星四射。”

  从头到尾,刘飨都只是笑着袖手旁观,不言不语。

  袁天风问道:“子骏先生,难道是觉得我与道祖以言语借紫气,有点不妥当?”

  刘飨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妥,蛮好的,袁先生是高人。”

  袁天风无奈道:“别人说我是高人也就罢了,你说这个,总觉得是在讥讽晚辈学艺不精。”

  刘飨说道:“那就是袁先生想多了。”

  袁天风转移话题,“先生为何喜欢以稗官自居?”

  刘飨答道:“被弃之不用的学问,越往后越难登大雅之堂,时也命也。”

  袁天风说道:“上古以降,后世学子,本不该如此走极端的。”

  刘飨洒然笑道:“以前的赞誉,我在当时就是无福消受。后世的骂名,一样担不起,后果嘛,就是我如今的模样了。”

  就像小到一国官话,大到一洲雅言,其实文庙曾经有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颁布天下,一个浩然九洲通用的年号,初始元年。

  袁天风叹了口气,有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好奇,想要知道,偏偏不宜开口询问。

  相传浩然天下初定之时,曾有人与至圣先师分庭抗礼,两不相契,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像猜出袁天风的心思,刘飨说道:“我是不是那个人,都不耽误你我相见。”

  袁天风问了个稍微不那么犯忌讳的问题,“子骏先生是不是曾经在骊珠洞天待过一段岁月?”

  刘飨点头道:“当年受青童天君的邀请,是有过那么一场观道和……勉强能算是一种护道吧,只是时日不久,我很快就走了。”

  袁天风喟叹一声,得到这个确定答复,一些个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关节,就说得通了。

  “这没什么,万年以来,用几个不同身份,我走过的地方多了,在骊珠洞天的那点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刘飨笑道:“陆掌教的《天运篇》,有那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我辈好酒之人,饮醇醪如蛰者苏。走,找个小馆子夜宵摊,喝酒去。”

  一行人在夜幕里,悄然来到槐黄县城。

  分成了两拨,辛济安带着好友去见过了那口锁龙井,再来到一条巷弄,笑道:“端正兄,这里就是骑龙巷了。”

  被辛济安称为“端正”的魁梧男子,腰悬一把铁剑。虽说身穿儒衫,却更像是个混江湖的。

  此人就是中土文庙那边,安排由他住持北岳山君封正典礼的读书人。

  其余三位同样辈分极高的读书人,则在那座被小镇百姓俗称为螃蟹坊的地方驻足。

  其中一位,来自天外。他曾经与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打过照面,是早年那拨书生里边专门掌管钱袋子的账房先生。

  极其生财有道,所以在远古书生当中,属于异类。

  他身边两位,一人神色木讷,腰悬一只水瓢。另外一人,一路行来,几乎就没有说话。

  腰悬水瓢的读书人轻轻叹息,“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端正当年不是身在蛮荒,肯定会赶来此地,助齐静春一臂之力。”

  另外一位读书人仰头看着其中一块匾额,“当仁不让,不过如此。求仁得仁,书生底色。”

  随后他瞥了眼天幕,喃喃自语,头顶三尺有神明。

  除非不言,言必有中。

  他们三个刚刚从杏花巷、泥瓶巷那边一一走过。

  所见所闻,与其余两位师兄弟不同,他除了看到了痴傻少年、草鞋少年和鼻涕虫他们的一些过往事迹,皆与“孝”字有关。

  还听到了剑仙曹曦在祖宅内的某句呢喃。

  他转头望向那位账房先生,笑道:“你跟我们都不一样,分身在青冥天下,待了那么久,可有收获?”

  账房先生微笑道:“毕竟束手束脚。”

  除了擅长管钱一事,需知此人亦可算是世间第一等的纵横家。

  “我们什么时候去落魄山看看?”

  账房先生自问自答道,“还是看端正什么时候动身好了,听说那边山上有两位故友,我们好劝架。”

  今天的白天,郑大风下山去了趟小镇,找到杨家药铺,也不知道头发上抹了什么,油亮油亮的。

  郑大风踱步进了铺子,“胭脂那丫头呢?”

  看铺子的石灵山没好气道:“你也知道还有同门啊,回乡这么久了才来,师姐出门远游去了。”

  郑大风斜靠柜台,“晓不晓得她什么时候回?”

  石灵山臭着一张脸,这个名义上的师兄,整天没个正行,还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脑袋往锅里晃两晃,就能炒菜了,一年到头都不用买半两油。”

  这还是一个出身桃叶巷的兔崽子,说话就已经这么中听了。

  郑大风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怪话,无异于挠痒痒,“没大没小,怎么跟师兄说话呢。”

  其实郑大风早就已经猜出,师妹苏店是得了师父的授意,去青冥天下找另外一个师兄“谢新恩”了。

  郑大风在药铺跟石灵山随便掰扯了几句,走出门外,伸手挡在眼前,抬头看着日头。

  犹豫了一下,走出小镇,路过石拱桥,来到一处与西边高山接壤的小山岭,脚下就是片片田垄。

  郑大风坐在田埂上边,身后就是一处没有墓碑的小坟头,孤零零的,垒石而成,很不起眼。

  从这边望去,可以看到那条龙须河。

  背后坟头就是那个娘娘腔窑工的,生前凄惨,好像没有立锥之地,死了也没占多大地儿。

  而他的侄女,就是苏店,小名胭脂。

  郑大风相信苏店离开浩然天下之前,肯定来过这边,与相依为命的叔叔,说些心里话。

  郑大风起身掏出一壶酒,蹲在坟头,倒在地上,三次,倒完一壶酒。重新起身,随手将空酒壶远远抛入河水中。

  再次坐在田埂上边,郑大风深呼吸一口气,以心声喊道:“陆沉,我知道你听得见,过来坐一坐。”

  片刻之后,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便出现在山脚,撒开脚丫狂奔上山,跑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郑大风身边。

  陆掌教抬起手掌,使劲扇风,气喘吁吁道:“累死个人。”

  郑大风朝陆掌教伸出大拇指。

  你他娘的都能一步赶来此地了,就不知道缩地山河到好哥们身边?

  陆沉笑问道:“大风兄弟,要给老弟指点啥事?说好了,太大的事情,老弟细胳膊小腿的,兴许挑不起扛不住拎不动……”

  郑大风说道:“没啥大事,就是想看一看胭脂那丫头,远游临行之前,说了什么。”

  陆沉倒抽一口冷气,“这种勾当,老弟做是做得到,只是不太好吧?”

  郑大风伸手按住陆掌教的肩膀,笑呵呵道:“果然是几天不见就生分了,当年咱哥俩一起去听墙角……”

  “打住打住,过往事就让它随风而散了吧。”

  陆沉拨了拨郑大风的手掌,纹丝不动,只得说道:“行吧行吧,老弟就卯足劲,竭尽全力,抖搂些山上手段。”

  郑大风这才收回手,片刻之后,涟漪阵阵,一个年轻女子在坟头挂纸过后,就坐在他们“不远处”,她双手撑在田埂上边。

  苏店离乡之前,此地确实是她最后所见的故乡风景,她与叔叔说了些心里话后,最后哼唱起一支晦涩难明的古老乡谣,即便是在小镇土生土长的老人,可能都未必听得明白。

  有点像是与天祈雨的祷辞。

  朝隮于西,崇朝其雨……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肯定是那个名叫苏旱的娘娘腔,在四下无外人之处,时常哼唱的曲子,苏店听得多了,就跟着学会了。

  陆沉突然皱眉,郑大风沉声说道:“陆沉,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陆沉叹息一声,点点头,“也别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就当欠我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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