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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_烽火戏诸侯【完结】(3351)

  之前跟陈平安面议,她嘴上说自己是金丹,实则元婴。只不过还是被陈平安一眼看穿了境界高低。

  余瑜是真敢说,“太后娘娘,你听着别生气啊,说真的,你不该这么聊的,与生意人谈钱聊生意,与读书人就该聊圣贤道理,关系熟了之后,再找机会跟买卖人谈情怀,与读书人做买卖。”

  南簪一愣,抬头笑道:“好像有理。”

  余瑜小心翼翼问道:“太后娘娘,隐官大人没有对你做啥不合礼仪的事情吧?”

  那个家伙,好说话的时候可好说话,不好说话的时候……算了,不想,不敢想,就不去想。

  南簪又跟余瑜扯了很久的闲天,各自喝完一坛酒,结果又被小姑娘拐走“好事成双”的两坛长春宫仙酿,余瑜这才神清气爽地大踏步离开屋子。

  南簪独自坐在屋内,环顾四周,心中愤懑不已,她双指捻住白碗,高高举起,就要重重敲在桌上。

  只是想了想,南簪还是轻轻放下,犯不着跟一个白碗置气。

  她下意识后仰靠去,差点就要摔倒在地,才记起所坐位置只是一条长凳,不是多年习惯了的椅子。

  气得妇人使劲一挥袖子,将那只白碗砸向墙壁,她又颓然叹息,将即将磕个粉碎的白碗驾驭回桌上。

  直愣愣看着空碗,越想越憋屈的妇人,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当时她笃定对方不敢在京城行凶。一个文圣的关门弟子,岂可悖逆行事。关键他但凡有点理智和脑子,又怎么忍心蒸蒸日上的大骊基业,尤其还是师兄崔瀺一手造就的功业,在你陈平安这个师弟的手上,付诸流水?

  结果南簪的一颗头颅被对方斩下,如果不是她立即使用了一门陆氏“家传”秘法……

  南簪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再伸出手掌,轻轻拂过脖子。

  这个一路踩狗屎的家伙,骤然富贵了,就轻了骨头!就那么带着个黄帽青鞋的青年扈从,进宫一趟。当时带路之人,正是自称与陈平安可算半个同乡的陆尾,这位老祖与本名陆绛的南簪,还有那个陆台,都出自陆氏宗房。那个姓陈的,不但为她点燃一张挑灯符,给陆尾上了一炷云霞香。砍掉南簪的头颅,还按住她的脑袋逼着她磕头如捣蒜,最后干脆掀了桌子。

  南簪这次之所以主动要求跟皇帝一起离京,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为了两件私事,而且都绕不开那个陈平安。

  一件事,是想要跟陈平安确定,手上的珠串,是否还剩下几颗灵犀珠可以使用。

  第二件事,就是她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脱离中土阴阳家陆氏,与那个让她感到心有余悸的庞然大物,彻底撇清关系。

  就像先前老车夫在火神庙那边,被封姨调侃一句,实在不行就跟陈平安认个怂,卖个好,在那边揭了陆尾的老底。老车夫不是没有动心,可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实在是觉得哪怕招惹剑修,都别跟算卦的结仇。招惹了剑修,挨几剑而已,扛得过去就翻篇了。但是与阴阳家练气士结仇,尤其是中土陆氏,可就不是一辈子两辈子的事情了。老车夫尚且如此忌惮阴阳家,就更别提南簪这个棋盘上沦为一颗棋子的局内人了。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陆尾返回家族之后,就好像完全忘记了她这个“陆绛”。

  今天的南簪发髻间,别有一支材质普通的青竹簪子。

  余瑜发现了,只是没有深究,只当是太后娘娘的闲情雅致,毕竟瞧着就很素雅嘛。

  先前在皇宫,她没有,也不敢瞒骗那个城府深重的年轻隐官。

  她的确将那块本命瓷碎片,偷偷放回了骊珠洞天。

  在南簪脸色变幻不定、浮想联翩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嗓音。

  “一个刚刚还是只能跟在马车后头吃灰尘的小小织造局官吏,突然就可以跟大骊王朝的一国太后平起平坐,滋味如何?”

  南簪缓缓抬起头,结果看到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至于道士身边的那个女子,好像姓朱?是织造官李宝箴身边的婢女?

  她瞧也不瞧一眼。

  妇人只有片刻的呆滞,很快就恢复常态,继而热泪盈眶,迅速起身,一退再退,站定,然后一下子跪地磕头,砰砰作响。

  才想着与“陆绛”撇清关系,这会儿是半点心思都没有了,梨花带雨,带着哭腔喊道:“陆绛拜见祖宗!”

  陆沉一个横向蹦跳,伸出手掌,“别,千万别跟贫道认祖归宗,贫道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除了陆台那孩子,天机清澈,言语风趣,而且还算孝顺,真没几个可以让他这个老祖宗真正省心的主儿。

  遇到事情,就喜欢给老祖宗敬香磕头,老祖宗我遇到事情了,给你们磕头,行不行?就管用啊?既然反正都不管用,谁怨谁。

  陆绛置若罔闻,只是使劲磕头。

  陆沉搬了条长凳落座,翘起二郎腿,笑道:“行了,没有半点诚意的磕头,意义何在,真当挂像上边的老祖宗都是死人吗?”

  陆绛还是不听,只顾着磕头,大概是为了显示诚意,她的额头已经红肿。

  陆沉拍了拍膝盖,说道:“怕了你了,起来吧,不让你白白磕头就是了,作为报酬,我会与陆神打声招呼,以后陆绛这个名字,就从陆氏家谱上边一笔勾销了。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走了,只当今天没来这趟。至于想着靠陆绛跟我套近乎,南簪,你小心是在做白日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二……”

  南簪迅速站起身。

  陆沉笑问道:“本来是不想来这边的,只是有件事,实在好奇,说说看,那块本命瓷碎片,被你命令杨花放在哪里了?”

  南簪不敢有丝毫隐瞒,犹有哭腔,微微颤声道:“回祖……陆掌教的话,那块本命瓷,我已经让杨花偷偷放在陈平安泥瓶巷祖宅的隔壁了?”

  “哦?”

  陆沉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隔壁,左边还是右边?”

  南簪说道:“就在宋睦书房的抽屉里,夹在一本小学书籍之内。”

  陆沉好像有些失望,撇撇嘴,站起身,“打道回府,打道回府。”

  南簪欲言又止。

  陆沉伸出手指,敲了敲眼角,微笑道:“南簪,额外送你一句话,别再在心里骂陈平安了,他其实听得见的,懒得计较罢了。”

  南簪顿时如遭雷击。

  这下子她是真慌了。

  论记性和隐忍的本事,尤其是记仇,那家伙绝对是让南簪刮目相看的。

  陆沉哈哈笑道:“你也真信啊。”

  南簪茫然。

  陆沉自顾自点头道:“可以相信。”

  “不信了有可能吃苦头,信了就不半点吃亏反而有赚的事情,为何不信。”

  陆沉将长条凳踢回原位,“天下学问最难夜航船。”

  带着朱鹿无视墙壁,一路笔直走出去,陆沉双手笼袖,“贫道倒是对此很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最难是弯腰捡取满地钱。”

  “明明俯拾即是,几乎没人肯捡,偏偏不愿揣在自己兜里,这世道,本该人人腰缠万贯的,处处陆地龙蛇的,何其怪哉。”

  “道友,你知道满地的铜钱,若有寓意,是什么吗?”

  朱鹿灵光乍现,脸色也随之黯然,喃喃低语,“道理。”

  “这么说,也没错。”

  陆沉笑了起来,“你原来知道啊。”

  天公作美,给了我们犯错的机会。

  “行行迟迟,中心有违。回了回了。”

  陆沉伸了个懒腰,“山中道人报道梅花消息。”

  ————

  青杏国京畿之地,一座古柏森森的幽静道观,门庭冷落,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来此烧香。

  程虔毕竟只是一位护国真人,不曾担任国师,在此幽居修道,远离官场纷扰,极为适宜。

  温仔细这些时日就在道观内静养。

  貌若稚童的程老真人,今日沐浴更衣,去往祖师殿点燃三炷香,紫烟袅袅升起,随之从一幅画卷中走出一位女子,正是灵飞宫宫主,洞庭祖师。

  一同走出祖师堂,程虔与湘君祖师详细说了近况,原来前不久突然蹦出个搅局的货色,看架势是要跟灵飞观争夺合欢山地界。

  除了青杏国柳氏皇帝,其余合欢山周边的两国君主,都有了改口的迹象。

  程虔说道:“一行三人,当下就在京城皇宫,要与陛下商议购买山头一事。宫内传信道观,告知此事。”

  湘君疑惑道:“他们是什么背景?先前就没有泄露一点风声?”

  至于开辟合欢山为私人道场和灵飞观下山一事,被对方来了个半路截胡,湘君倒是没有如何恼火,更多还是好奇。

  程虔解释道:“前边两次,这伙人行事更加隐蔽,密不透风,对方都是直接找到皇帝,面对面秘密议事。这次似乎是他们故意让道观这边知晓,我才能够通知宫主。一男两女,外乡人氏,都用上了障眼法。看得出来,对方出价很高,否则那两国皇帝,不会冒着与我们结仇的风险,赚这种烫手的神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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