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咧嘴一笑,摇头道:“在这里挺好的,每天看着那帮关在笼子里的畜生,才不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文庙之上,骨鲠之臣,置身沙场,又是股肱之将。
出身簪缨世族,却年少投军,弃笔投戎,数十年戎马倥偬,都在跟风沙、马粪打交道。
故国京城,曾经被一洲仙师誉为无月城。
因为开国以来,便无宵禁。常年灯火如昼,故而就像一轮明月是多余。
欲取去不得,薄游成久游。欲归归不得,他乡成家乡。
只是除了思念亲人、袍泽之外,不知为何,如今最让程秘心心念念的,竟是家乡一个经常去的苍蝇馆子。
一碗拌面,丢下一把蒜末,撒一把干辣椒,淋上热油,啧啧。
陈平安笑着告辞。
程秘重重抱拳,神色肃穆。
章流注没有立即跟随陈平安离开野园。
容我缓缓,得先压压惊,才能挪步。
心情略微平复几分后,老元婴抚须而笑道:“程秘,想不想知道对方是谁?”
程秘呵呵一笑,撂下一句便继续走桩。
“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章流注吃瘪不已,别看程秘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其实肚子里有点学问墨水的。
程秘突然停下拳架,问道:“先前那拨妖族修士,好像都在用蛮荒鸟语说同一个词汇,是什么意思?”
章流注调侃道:“畜生瞎叽歪,我哪里听得懂,听得懂就怪了。”
陈平安返回如意尖松下。
司徒梦鲸已经与那个自称小陌的修士心声交流过,一位道心坚韧不拔的仙人,既如释重负,又难免神色感伤。
司徒梦鲸重重叹息一声,正了正衣襟,与陈平安作揖道:“我替大龙湫,谢过隐官。”
直腰后,司徒梦鲸笑道:“我有个关系比较疏远的亲戚,返回浩然天下之后,曾经走过一趟大龙湫,对隐官极为推崇,希望隐官以后路过流霞洲,一定要找他喝酒。”
陈平安笑而不言。
知道司徒梦鲸在说谁,是位外乡剑修,流霞洲的司徒积玉,玉璞境。
对方还是自家酒铺的常客,关系很熟了。酒量差,酒品还不好,喝高了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醉话,蹲在路边一起腌菜佐酒那会儿,喜欢搂住自己的肩膀,就问纳不纳妾,敢不敢。还说他家族内,是个出了名的美人窝……
到了流霞洲,找他喝酒?不砍他司徒积玉就很客气了。
陈平安直接带着小陌,重返仙都山。
先前小陌将果然他们送到仙都山地界,就告辞离去,身形化做一道剑光掠空而去,剑光转瞬即逝。
果然本身就是一位仙人,又在铁树山这样的大宗门里边修行,虽然不喜远游,但是由于师父受制于那个承诺的关系,都是大修士主动拜访铁树山,故而果然根本不用出门,就见惯了各洲山巅修士的风采,就像那位号称“天下火法第一、雷法第二”的火龙真人,曾经就在一次畅饮醉酒后,抖搂了一手罕见的水法神通。
因为师尊郭藕汀是在一问剑中落败,又是输给了那位有蛟龙处斩蛟龙的陈姓剑修,所以作为关门弟子的果然,对于剑修,极为了解。
相传远古时代,剑修剑光之盛,可与日月同辉。
谈瀛洲问道:“师父,怎么了?”
果然笑道:“这位小陌先生,当是一位大剑仙。”
郑又乾咧嘴笑道:“隐官小师叔嘛,身边都是剑仙,半点不奇怪。”
谈瀛洲双臂环胸,呵呵笑道:“你又懂了?”
郑又乾有些无奈,自己小师叔一走,她就是这个德行了。
在即将完工的渡口那边,瞧见了一位好像在监工的白衣少年,和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
郑又乾喊道:“崔师兄,裴师姐。”
虽说自己的师父,是小师叔的师兄,可是自己入门晚,喊对方师兄师姐准没错。
他又不傻,人情世故,精通得很呐,书上白纸黑字都清楚写着呢。
裴钱笑着点头,“好名字。”
崔东山笑呵呵道:“又乾啊,下次再见着我们,记得先喊裴师姐,再喊崔师兄。”
反正都要被记账,不如自己来。
谈瀛洲好奇道:“你就是郑钱?”
大概是觉得没礼数了,小姑娘赶紧补上一句,“郑大宗师!”
裴钱笑道:“喊我裴姐姐就可以了。”
郑又乾跟两位同门解释道:“来时路上,刚好遇到了小师叔,小师叔说他去小龙湫砍……问剑了,我觉得很快就会回。”
谈瀛洲瞪眼道:“隐官哪有这么说,只说是去做客访友了,你少在这边添油加醋!”
郑又乾叹了口气,小师叔是我的小师叔,又不是你的……算了算了,不跟女子吵架,想来总是对的。
两道剑光离开小龙湫地界,在夜幕中南归。
剑光相伴明月光,几个星斗胸前落,十万峰峦脚底青。
第九百零五章 长不大的家乡
年关时分,又有一场纷飞大雪,碎玉无数。
一条大泉王朝的军方渡船,已经驶出北方边境极远,再有几个时辰,就可以到达仙都山渡口。
有个身披一件老旧厚重狐裘的老人,这一路乘船北游,偶尔会离开屋子,走到船栏这边,看着风雪中的蜿蜒山河。
欲验丰年象,飘摇仙藻来。
不再是那山下田地荒芜、无数枯骨,山中唯有猿攀枯藤、鹤看残碑的惨淡光景了。
在渡船侧方,一袭青衫蓦然凝聚云水身,悬停风雪中。
青衫长褂,头别玉簪,腰叠双刀,凌空虚蹈,与渡船并驾齐驱。
这位毫无征兆出现在渡船旁的青衫刀客,看似在空中闲庭信步,实则身形快若鹰隼。
疾禁千里马,气敌万人敌。
刘宗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凭栏而立,笑着招手道:“陈老弟!”
这位大泉姚氏的首席供奉,打了个行伍手势,示意渡船这边的供奉、甲士们都不用紧张,是自家人。
陈平安在渡船这边落脚后,喊了一声“刘老哥”。
矮小老人,捻须而笑,听到陈平安的称呼,磨刀人刘宗神色颇为自得,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遥想当年,自己也是这般英俊潇洒的年轻小伙。
在那故乡江湖,自己年轻时腰别牛角刀,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差不离了,反正就是所向披靡,罕逢敌手。
只要比自己强的那几个不挡道,自己就是无敌的。
无数江湖豪杰,见着了我刘宗,谁不竖起大拇指,多少达官显贵,要将自己奉为座上宾,教多少女子痴心,害得她们要在心中反复默念那个绰号?
“小朱敛”!
渡船高三层,刘宗带着陈平安去往顶楼,姚老将军就在那边休歇。
陈平安好奇问道:“这是一艘跨洲渡船吧?你们大泉自己打造的?”
对于跨洲渡船,陈平安敢说自己见过的数量,没有半百也有四十了。
这艘渡船,竟然只比风鸢渡船稍小,相较于停靠在倒悬山那些各洲渡船,脚下这艘也能算个中等规模。
刘宗聚音成线,与陈平安泄露天机,也没个忌讳不忌讳的,“算是半买半造吧,当年不少奇人异士都聚拢到了蜃景城,约莫半数都被陛下挽留下来,其中就有几个谱牒仙师,跟别洲都能攀上点关系,
前些年陛下就请人帮忙牵线搭桥,又用个高价,跟皑皑洲买了些营造图纸,那条乌孙栏渡船,听说过吧,一般跨洲停靠在最南边的驱山渡,大剑仙徐獬负责接引,咱们这条,跟乌孙栏是一个路数的,只不过外观做了很大改动。”
“陛下魄力极大,除了这艘‘鹿衔芝’,还要打造出两艘新的跨洲渡船,自己留一艘,卖一艘,反正先前买图纸的钱,必须从某个冤大头身上找补回来,名字都取好了,分别叫‘峨嵋月’,‘雷车’。”
“之前万瑶宗的宗主之女韩玉树,说他们三山福地有意购买,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没了动静。北边的金顶观那边,也有些意向,只是价格不如万瑶宗给的那么高,低了足足三成,但是金顶观的葆真道人尹妙峰,与其弟子邵渊然,先前都是咱们大泉的一等供奉,有这份香火情在,要是万瑶宗再这么拖延下去,也不给个恰当理由,以陛下的脾气,多半就将那艘‘雷车’卖给金顶观了。”
陈平安故意略过那万瑶宗,心中大致盘算一番,点头道:“大泉自己留两艘渡船,是很稳妥的,一艘做南北贸易,接连北边的宝瓶洲和北俱芦洲,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远航至皑皑洲的北方冰原,比如你们大泉可以看看有无机会,跟皑皑洲刘氏联手,开采冰原矿产。另外一艘渡船,去中土神洲或是扶摇洲都可以,而且越早拥有私人渡船越好,可以跟航线沿线的宗门、大的王朝,早点敲定盟约条款,年限越长越好。”
如今浩然天下宗门现有的跨洲渡船,十之七八,都被中土文庙的抽调借走,算是暂时“充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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