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待李观一极好的婶娘,唯在这一点上,从不肯后退半分。
只是今日婶娘调了调琴弦,却是自己弹奏起来。
李观一正在收拾刚刚做饭留下的痕迹,本以为还是往日那种春风秋月一样徐缓的琴曲,却忽而听得了一声金石崩裂的琴音,刹那之间,李观一甚至于身躯脊椎本能绷紧,肌肉炸开的错觉,几乎让他有铁骑突出刀枪鸣啸之感。
足足过去了数个呼吸,他才意识到这声音是琴音。
少年人缓步走来,看到婶娘只坐在那里,焦尾琴横放在桌子上,手指白皙如玉,抚琴之声却激烈,如有兵戈万千气象,李观一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汇聚在婶娘背后。
不知怎么的,体内的破阵曲内里似乎比起往日更为活跃起来。
一曲终了,李观一内气竟已运转一周。
且和自己主动催动内气运转不同。
更为圆融。
更为自然。
李观一平复了内气。
穿着青色朴素衣裳的婶娘笑吟吟看着自己,素手抚琴如卷云。
“狸奴儿,怎么样?婶娘厉害吗?”
李观一看着眼前那张美丽无比,却满脸期待,一副‘快夸我’的表情,叹了口气,有时候婶娘很成熟,有时候婶娘又有些孩子气,无可奈何地道:“厉害厉害,婶娘天下第一厉害。”
“琴还能辅助修行的吗?”
女子拨动了下琴弦,道:“琴乃心音,心神驭气,当然有用啦。”
“我虽然不懂武学,但是抚琴有助于吐纳还是知道的,就像是修行的时候有人会选择隐居于山林旷野之中,是为了维系心中的心境,更好突破;琴音也可以影响人之心境,然后塑造出类似的琴声。”
李观一回忆方才,竟有一种这琴曲似乎是和这内功相匹配的错觉,忽而想起来了越千峰说过这一门内功的来历,看了看眼前得意洋洋的慕容秋水,道:“这琴曲叫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慕容秋水一手托腮,道:“这个?这个是我以前小时候自己编的曲调,有个老爷子路过,呆了好久,我问他呆什么,他说喜欢这个乐谱,问我可不可以教给他,还取了个名字,叫做【破阵曲】。”
李观一沉默了下。
几乎可以确认,婶娘应该就是那年创造这一门内功的老前辈所遇到的那个,【八岁抚琴,慨然有大家气象】的女童,咧了咧嘴,道:“倒是和我现在这内功名字一样。”
他把破阵曲内功来历说给婶娘。
慕容秋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
“毕竟描述军伍破阵的乐曲太多了呢。”
“破阵曲,入阵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况且,就算是你口中所说,和你修行的内功有关,那也只是因为那位老前辈的积累足够了,和我的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那一天就算是看到了水流潺潺,一样能够悟到这一门武功。”
“来。”
慕容秋水往旁边坐了坐,让李观一过来坐下。
然后如往日那样慢慢教李观一抚琴。
抚琴之时,心神空明。
隐隐感觉得到内气流转于内,自然而然,《破阵曲》内功是以气为先,养出一口内气再从内而外地锻打淬炼,涉及到的是精气神三者之中的精气,抚琴之时,心神随琴音而动,却是动用了神。
此刻抚琴之时,内气流转,精气神按照同一种神韵在变化。
妙不可言。
李观一边学琴,一边好奇询问道:“所以,那位二十二年前的八岁女童,真的是婶娘你吗?”
“当然不是啊。”
李观一愣住。
慕容秋水笑起来,一手托腮,黑发微垂,笑意狡黠:
“因为那一年,我五岁。”
李观一呆滞:“不是说八岁……”
慕容秋水疑惑看着李观一,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我家猫儿为什么会这么笨笨的,而后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骗他的,白胡子老头问你多大,怎么可能告诉他?”
她‘担忧’道:“狸奴儿,你以后可不要被漂亮姑娘骗了啊。”
李观一嘴角抽了抽,只好转移话题:
“那么这琴曲到底叫什么?”
慕容秋水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回答道:
“嗯,大概,或许……”
“嗯,甲辰年八月九日每日练习作曲,其之三?”
李观一:“…………”
慕容秋水莞尔一笑,手掌按在李观一头顶揉了揉,柔声笑道:“当然啦,我家狸奴儿想要它叫什么都可以,便也是随着你,你叫它破阵曲也好,叫它什么也好,都可以。”
“我家狸奴儿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
“喜欢它是什么曲子,它便是什么曲。”
“天下间,谁也管不着!”
李观一垂眸,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决定拿出杀手锏,他道:“婶娘,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慕容秋水笑意盈盈伸出手:“嗯?是什么?”
李观一一手托起婶娘手掌,另一只手将那白玉佩放在婶娘的掌心,缓缓移开手掌,慕容秋水看到那白玉佩,脸上的从容笑意缓缓顿住了,她眼眸瞪大,眼底流出了一丝丝悲伤。
李观一轻声道:“我赎回来了。”
慕容秋水许久不曾说话,那眸子里面浓郁的情绪如同云雨堆积,李观一看不明白,许久后,慕容秋水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这玉佩收了起来,李观一看着那绝非普通人能有的玉佩,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婶娘。”
“我父母,还有叔父,到底是谁,他们遭遇了什么?”
“我们又为什么被追杀?”
慕容秋水道:
“不是告诉过你吗?等我们离开陈国,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
她看着眼前学得了上乘武功,身体似乎也好起来的李观一,想到他已和薛家有过接触,声音顿了顿,第一次吐露出新的东西:“但是有一点记住。”
她伸出手,为李观一整理了下衣衫,轻声道:
“远离陈国皇室。”
第19章 且踹翻这天下
远离陈国皇室。
慕容秋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不肯吐露分毫。
这六个字分量太重,在李观一躺在那破石头床铺上的时候,都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着,陈国皇室,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分量,再加上婶娘所说,需得要离开陈国范围内,才能告知于李观一过去的事情。
这让李观一心中不由升起了种种猜测。
难道说给我下毒的,是陈国皇室?
还是说,我那素未谋面的老爹老娘,还有叔父是被陈国皇室所害的?
亦或者说……
李观一脑子里面有一个一个的念头转出来。
可无论哪个念头都很是不妙。
留在这陈国境内,对自己和婶娘的安全都是一种极大的隐患和危险,这鸟地方不安全,还是得快点润了,但是无论如何,陈国是天下大国,体系完善,对于个体来说,犹如庞然大物,不可撼动。
李观一翻了个身。
平躺,侧卧,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面一件件事情和煮沸的水里的水泡一样此起彼伏地往上涌。
十年。
他们足足逃了十年时间,十年的时间,婶娘一手把李观一从三岁稚童拉扯到了十三岁的少年,而这十年时间的跋涉,他们距离陈国的边关其实已经不远了。
可实际上需要的东西还很多。
要有大城的在簿户。
想要出关,还需要有通关文牒。
战乱之年,想要出国门级别的通关文牒,要有关司部朱砂批准,才可过关,关外有持硬弓的铁骑巡游,见到没有过所的偷渡者,可以立刻诛杀。
还要有一身武艺和足够的黄金,才能在离开陈国之后安身立命。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烦恼。
李观一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好像身体在和脑子唱反调,索性坐起身来,手指在这铺着一层薄薄布料的床上勾画,又拿了些瓷瓶摆件之类放着,普通人对于这天下局势不明了。
李观一逃难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支离破碎的信息拼在一起,对这个世界多少有模糊的认知。
江南道一带,和中原一部分,归属于陈国。
占据江流,又有天险,文化最为鼎盛,放了一枚银子。
往北直上,是占据中原和北部,侵占了部分江南道的应国。
堂堂皇皇,作拥有中原而望四野天下,放了个大碗。
再往北方跨越关隘,是号称比陈国还要辽阔的广袤草原和号称重骑之王的突厥可汗部族。
应国的西侧关外,亦是在西域秣兵历马的吐谷浑,亦是庞大。
似乎在吐谷浑和强大的突厥部族当中还夹着一大片区域,那片区域混杂着许许多多的各族,而应国和突厥部族在东北角交错的地方,还有一大片区域,属于契丹,柔然,武罗侯等一堆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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