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树冠上的那个人这时以尖利的声音快速念诵出咒语:“苟哇呀,芬!波塔!”这一阵呼喊中还夹杂着粗砺而细碎的喉音。苯奴一下子明白了。敌人施展的法术和这只口袋是一种低劣的意识控制。对于苯奴或者其他人和巫医,这都不会有任何作用。但这些意志软弱的狗就不一样了。
“懦夫!”苯奴向丛林中高喊道。
肯纳和俄瓦泽张开它们无肉的嘴,咆哮着向苯奴扑来,开始用獠牙和扭曲的利爪攻击苯奴身上暴露在仪式装备以外的部位。
巫医躲过这些狂野的进攻,抓住腰带上的一颗用燃油和魔法处理过的髑髅,把它朝自己曾经的忠仆抛了过去。髑髅撞在狗身上,立刻受到激发,变成一个痛苦万状的火人,用烈焰吞噬了两个目标。饥饿的火焰包裹住两头猛兽,但它们依旧向前猛冲。它们的尸骸躯体没有感觉,不会受到火焰的阻碍。
苯奴一次次躲避开它们的攻击。他念诵出反制咒语,从口中吐出蓝色的能量尘埃,用手接住,然后像甩出一面幽灵旗帜一样向猎犬抛去。但这一招依然没有能破坏那个无形声音所施放的法术。苯奴知道,即使自己能够躲开这两条狗,他的敌人一定也已经在准备下一次进攻了。
现在投降,一切都将依照律法进行。数千年以来,昂巴鲁一直都是这样维系的。但苯奴已无法让自己曲意顺从这种律法了。
“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不应该被如此轻易地放弃。这种牺牲是没有必要的……所谓伊咖尼,只不过是制造恐惧,控制人心的工具。”那个异端的话在苯奴的耳中回响。苯奴已经不再觉得这句话是污秽的。
苯奴用力握紧匕首,拼命寻找敌人的破绽。随着肯纳和俄瓦泽号叫着一步步靠近,从它们头顶传来的声音也变成欢快的大笑。苯奴的喉咙收紧了。他的胸口因为吃力的呼吸而剧烈起伏。他挥舞着匕首,割开了肯纳的皮肤。俄瓦泽却趁这个机会向他扑来。巫医扑倒在地,险险避开了猎犬的攻击。两头猎犬绕过他,再次准备进攻。
俄瓦泽背后翠绿色的草丛突然分开,露出一名七岩之女的身影。她全身都披着羽毛,面具上四只遍布节瘤的角周围竖起猩红色的羽毛,显得异常骇人。这名援兵将一只手掌摊开在木雕面具底部的一个楔形缺口前。缺口后面便是她红润的双唇。随着一阵充满喉音的剧烈咳嗽,她吐出一群蝗虫,翻滚着向上方的树冠层涌去。
藏身在树冠中的巫医尖叫一声。中了妖术的猎犬倒在地上,它们的身子还在燃烧。
几秒钟之内,这些虫子就找到了目标,让敌人同时失去了伪装和平衡。一个身影从树上重重地跌落下来,随即发出一声惨呼。当苯奴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为一具尸体。完成任务的蝗虫也如同烟雾般向四周飞散了。
苯奴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同时又对这具尸体感到愧疚。这名敌人的皮肤已经伤痕累累,开始肿胀起来,饥饿的虫群在他的身上咬出了无数红色的疮疖。
“看到了吗?又一个昂巴鲁被毫无道理地杀死了。”那个戴面具的女人说道,“也许我们不是为这个暗影世界而生的,但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
苯奴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艾蒂娅?”他的心中又惊又怕,“你不是巫医!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万灵催促我跟随你。我幸好听了他们的话。”艾蒂娅扬起了头。
“伊咖尼的规则禁止在战场上杀死巫医……”
“规则?”艾蒂娅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在见到了这么多以后,还在奢谈什么规则?本洼鲁俄库拉并不是需要去努力赢得的东西,它在等待着全部昂巴鲁。这一点你已经很清楚了。这套游戏规则是大祭司们制定的。那个五峰的异端已经看到了事实。为什么你还要否认事实?”
“我……”苯奴张开口,却没有能把话说下去。至少,他已无法再相信自己本打算说出口的话了。艾蒂娅是对的。那个异端是对的。
一阵强烈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苯奴拥抱了艾蒂娅和她的话语。这不仅仅是渴望,这是在违抗了大祭司严酷的律法之后从他心中迸发的悸动。当肯纳和俄瓦泽的残骸依旧在这一小片空地中缓缓燃烧的时候,苯奴摘下艾蒂娅的面具,用指尖轻抚她的嘴唇,不顾一切地吻了她,然后,他抬起头,说道:“让你知道,我们在此事上是一体的。”
艾蒂娅露出会心的笑容。她闭起眼睛,仿佛在向苯奴做出邀请。苯奴附过了身子。当他们的嘴唇相碰时,苯奴却惊讶地听到了嘈杂的呼吼声。一队戴着面具的人从周围的丛林中跳了出来。刚刚那个充满激情的时刻让两个七岩人都失去了对危险的警惕。
那个摔死的巫医临终前发出的惨号和火焰燃烧腾起的烟雾招来了云谷部落的巫医们。
* * *
当云谷巫医们押解着苯奴行走在渐渐浓重的暮色中时,苯奴只能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庄重的姿态。云谷的村落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在苯奴的眼中,它看上去和七岩的村落非常相似。茅草顶的棚屋围绕着一片开阔的中心广场。一个巨大的篝火堆正在广场中心咆哮。血污的罐子已准备就绪,正渴望着被祭品的鲜血充满。
苯奴没有为这次德·瓦克·努查感到高兴。艾蒂娅对于生命的珍视深深地感染了他。现在,那名女子充满渴求的目光让他很想背弃自己的传统,攻击俘虏他的这些人。但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可以,甚至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这次云谷的俘虏只有可怜的三个人:苯奴、艾蒂娅和一位名叫艾德瓦斯的年长巫医。当押送苯奴和艾蒂娅的队伍走近篝火时,仪式侍从立刻向他们表示欢迎。其他村民们都在唱诵圣歌,击打手鼓,为仪式起舞。
三名俘虏被剥夺了面具和武器,平躺在一幢草屋的低矮桌子上,全身上下被涂满柑橘油——这是一种能够保护他们的尸体在数个小时之内不至腐烂的药剂。在房间对面,银发的艾德瓦斯正在用深呼吸平稳自己的焦虑。
苯奴身边的桌子上,艾蒂娅用无助的目光盯着苯奴,向他伸出了手。苯奴突然感觉非常糟糕。
仪式侍从完成了工作,退到屋外,为一名肌肉虬结的大汉敞开屋门。那名大汉的手里拿着一把用颚骨做成的新月形镰刀。苯奴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华丽的头饰表明他正是一位位阶很高的大祭司。他的身后跟随着其他大祭司。他们身上都装饰着多彩的羽毛,手中拿着符咒娃娃。
领头的大祭司用下巴向屋内一指,然后退到一旁。两名穿着裙子的人走进草屋,抓住艾德瓦斯的手腕。这位年长的巫医没有做任何反抗,听凭待从将他领出草屋,带到大祭司面前。艾德瓦斯已经接受了他的命运。
透过草屋的门口,苯奴看着外面的情景,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仪式。仪式的参与者们正在完成着他在伊咖尼中见到过无数次的步骤。宣告,交谈,艾德瓦斯泼洒鲜血。侍从们将他的内脏收集到罐子里。村民不停地歌唱。仪式一如既往地壮观威严。但对这名年轻的巫医,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我们昂巴鲁将毫无意义的暴力隐藏在激昂的旋律中。”艾蒂娅愤愤不平地说道。
苯奴估计,艾德瓦斯轻薄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年轻巫医突然想起他在本洼鲁俄库拉看到的那一幕令人困惑的景象。现在他只知道,最终的解决将和大祭司的教诲完全不同,这让他无比心烦意乱。
“一个生命在中途结束,为的是什么?”艾蒂娅激动地说道,“我们不需要跟从他的道路。还有别的出路。”
苯奴的心脏越跳越快。他的意识如同旋风般飞转:“他们人数众多,我们只有两个。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自愿将昂巴鲁的肉体献与万灵。但我们被禁止食用这份收获。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苯奴思考着这个问题,“咖力勃是被万灵诅咒的!”
“这依然只是大祭司们编造出来的故事。”艾蒂娅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从我的丈夫那里听到过一些秘密。他提到过一个传说——吃下巫医的肉会开启通向神性的禁忌之路。制造谎言是为了让真相永远不会被发现。但你,勇士,你是睿智的,你有能力驾驭这种力量,让它为你所用。有了它,你就能重塑我们破碎的文化。没有人能阻止你。”
苯奴盯着艾蒂娅,她的双眸是那样真诚,充满了让苯奴无法拒绝的情感。
“要杀死我们的人正在向我们逼近,我们要反抗这一切。”艾蒂娅悄声说道,“跟着我,昂巴鲁将在一个真理得以彰显的时代走向繁盛,而不是在黑暗中沉沦。”
正如同苯奴预料中的那样,穿裙子的侍从回来了。他们的手臂和胸膛上满是血渍。他们向艾蒂娅伸出手。但出乎预料的是,他们遭遇的是凶猛的怒火。
这个女人从桌上跳起,抓住一名侍从的头,趁着攻击的势头用力将它拧转。骨节断裂的声音表明了她的成功。没等另一名侍从做出反应,艾蒂娅冰冷的手指已经掐住了他的后颈。她将侍从的头猛向下按,同时提起膝盖,顶在他的鼻子上。这名侍从随后也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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