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玲道:“吃啊,就是做给你吃的。”瞧瞧这心意。八斗感动。但又讪讪地,“你也吃呀。”
“我减肥。”燕玲这会儿倒矜持了。八斗明白这是女人惯用的谦词。于是便不理会,全力开动了。燕玲问八斗这房子被收回后打算搬到哪儿去。八斗说:“也就到月底,一笑公司就不准住了。我是想去住自己的房子,一笑嫌太远,到时候看。”燕玲没做评价,也没给建议。
礼尚往来。八斗也关心燕玲。但在燕玲姐这儿,感情不宜多说,房子她没有,能聊的只有事业。不过八斗一问,燕玲忍不住自嘲,“过去,我是最想当编剧的,现在当了编剧头子,结果发现自己水平是最差的,我这个领导当的真有点尴尬。”八斗说:“剧本嘛,不就是写画面么。”燕玲解释,说关键他们这不是电视剧本,是音频剧本,里面还有些差异,总之特别麻烦。
八斗问:“姐,你一个月挣多少。”
燕玲哼哼哈哈没作正面回答。
八斗又说:“不方便说没关系,理解。”燕玲当即报了个数目。很坦诚。八斗吓了一跳。他做梦也没想到张燕玲这个北京的回流者居然拿着这么高的月薪,几乎是他的三倍了。八斗又问:“累么,加班么。”燕玲说也谈不上累,不怎么加班。八斗实名羡慕。
燕玲曼声道:“也就是赶上了风口,我们公司在同一领域竞品不多,又不断又风投进来。”
八斗追问:“你们公司有多少人。”
燕玲又报了个数字。大几百。
八斗再次震惊,他没想到一个做儿童读物音频的公司,居然有这么多员工。再上网查查,公司接受的投资金额之巨大,更令人咋舌。八斗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他问燕玲,他现在如果出来,会不会太晚。燕玲想了想,问:“你想出来么?不走仕途了?”八斗说了自己的困惑,总而言之一句话,朝中无人别做官。燕玲说也是。又问他打算去哪儿。八斗没说实话,只说再考虑。燕玲道:“晚肯定不晚,每个人的运不一样。但要想好路径,我过去就是太任性,什么都干不长,选的又是夕阳产业,结果……”她呵呵一声,惨淡地,“现在进了还算朝阳产业吧,又借着互联网起势,所以连我这个笨人也能沾点光了。”两个人正说着,李骐来电话。八斗接了。
“我在你家楼下,”李骐爽利,单手拎着两盒补品,“我上来了啊。”八斗下意识要拒绝,但已然来不及。老婆不在家,大姨子和姐姐的同学的大姑子聚一块儿。怎么看怎么不像。恍惚间李骐到了,燕玲站起来迎接。
李骐看到燕玲,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在这儿。”小两口婚礼上才见过。燕玲道:“来帮帮忙。”李骐这才忽然想起人物关系。她放下补品,领了罪责,“怪我,我就不该叫八斗去滑雪。”张燕玲看李骐,再将目光对准八斗。
不妙。对外的借口,是下楼梯摔了。这下露馅了。
八斗不得不圆谎,“滑雪倒还好,最主要是我们家这楼梯,特别容易崴脚。”李骐直不愣登,“你这不是电梯么。”八斗小声埋怨,“进单元门有几节楼梯。”
李骐道:“要轮椅么?你有拐杖么。”
着实哭笑不得。
燕玲识趣,对李骐点点头,“那你先坐着,我还有点事儿。”手挥了挥,往外走。八斗要送。燕玲和李骐都让他别动。等人走了,李骐突然说:“这女的对你有意思。”
八斗大惊,“别胡说。”
李骐煞有介事地,“她那表情,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八斗折咕,“人家那是矜持,不像你……”
“我怎么了,”李骐露出一副凶样子,她今天披散着头发,像女鬼,“我光天化日光明正大问心无愧!你老婆也是,防火防盗还放小姨子呢,她好,直接送小姨子上门。”
“人家是姐姐。”
“大姨子也一样。”
“你能别胡扯了么。”八斗真不高兴了,“有事儿说事儿。”
李骐也来气,“你什么态度!结了婚就重色轻友是吧。那你别去了。”八斗委屈,“我的七大奶奶,我这怎么受的伤,你怎么还上门为难起我来了。”李骐顿时不好意思,找补,“算了,原谅你了,”停顿一下,又说:“路可都给你铺好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去哪儿呀?”八斗揣着明白装糊涂。
“滕志国那集团,”李骐说,“去了你就发财。”
八斗幽默地,“哎呦,那这一跤没白摔。”
一笑没回来之前,龚三元也凑空看了八斗。腿脚已经不肿了。能简单行走。三元埋怨了一笑,“关键时刻,人不在,你说这……”意思都懂,欲说还休了。
八斗解释,又把话题往张燕玲身上引。说感谢燕玲姐照顾,还夸她的厨艺和理家水平。三元道:“你别看一笑跟燕玲差了没几岁,可就感觉不是一代人,燕玲多传统多贤惠啊!”她是自愧不如。八斗见苗头不对,不往下说了。
他问三元知不知道燕玲和老竺的关系进展。三元恨道:“老男人!还拿劲呢!是找老公还是找爹?我都替燕玲胸闷!”八斗同悲哀。三元又说:“听说好像怀孕了。”八斗惊诧,说是么,听谁说。三元说也是拐弯,不过她看不像。
中午三元没做饭。叫了外卖。八斗的理解是,姐姐刚当两天家庭主妇,就已经疲劳了。他劝三元,好不容易能歇歇,就当是个“间隔年”。还说当家庭主妇,也有当家庭主妇的好处。三元夹着块上海口味的酥鱼,直接反驳,“什么好处?你以为当家庭主妇是享福?那是当奶奶!不是当主妇!”她现在最听不得“家庭主妇”四个字。
她当这是一种诅咒。
八斗不做声。三元继续说:“家庭主妇也是一种职业,而且很高危,东家是老公,服务的是老公孩子,所幸这还不用服务公婆,不然更累!而且,服务的时间越久,你就越贬值!”
八斗笑说,那不叫贬值,那叫劳苦功高。
三元呛呛,“谁在乎?谁承认?万一男人出现个什么闪失,或者移情别恋了,谁承担损失?”
八斗放下筷子。他理解姐姐,但他也觉得三元多少有点神经过敏。王斯理不是这样的人。也没必要把事情都往坏处想。三元自斟梅子酒,说给自己听,“实在不行我就去送外卖。”
八斗笑着,不信,“那可是纯体力活儿。”
三元当然知道,北京的夏天和冬天都不是好惹的。她好歹是个“知识分子”,读书出来的,受不了那罪。可她嘴巴还是硬的,说自己能干,且能干好。还说自己就是穆桂英、花木兰,男人如果不中用了,她就必须出马。
两个人闲聊着,八斗提到前一阵的同学聚会,说在他们班,男生几乎都没留在北京。三元苦笑,“女的难,男的更难。”且自伤怀,“但我不可能走,留在北京,还有个梦,回去,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了,那就太可怕了。”
午后忽然下了一阵小雨。天冷得不像话。暖气顶不上来,八斗打开空调。三元坐在床边摆弄那几盆花。手机开着公放。声音小小的。孟庭苇在唱“谁的眼泪在飞”。这歌有年头了。八斗拿着本书,看不了两眼又放下。姐弟俩面上干巴巴的,心里又都潮不叽叽的。
三元忽然抬头,“人到中年就这感觉。”
八斗唔了一声。等她描述。
“就跟住在下雨天里一样,”三元描述着,“雾蒙蒙的,一切都不鲜活,但你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晴天。”
“一定有的。”八斗鼓励她,也鼓励自己。
三元长舒一口气,她真怕自己就这么一点一点沉下去。
工作确实不好找。
不能离家太远,还要正常上下班。她毕竟还承担着照顾儿子的重任。因此,再投简历的时候,三元故意低调,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经历和学历。这儿是环京,没有高端工作提供。她甚至一度想找兼职。
三元还发现其实她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她在楼下小卖部团购东西,每次去取货都要聊几句。久而久之,她发现老板和老板娘竟然一个是做电影美术的,一个搞摄影的。因为没活儿,退居此地,干起了这营生。
三元替他们惋惜,“专业就不做了?”
老板娘道:“有机会就重操旧业,没机会,我也不能饿死,只能先顾吃饭。”韬光养晦,静待风起。还是那句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三元顿时跟老板娘惺惺相惜,冻鸡翅、羊肉卷都多买了两板。
有趣的是,龚三元转而又有种优越感。是啊,只有在这个地界儿,才能遇到学电影美术的小卖部老板娘。老家有么。这什么人口素质?这才叫高端!因此,她宁愿混在这儿,也不愿回老家。
“回去”,这个动作本身,在三元看来就是一种坠落。
披头散发地,她龚三元又启程了。投简历。海投。跟当年一样。但反馈却跟当年大不同了。她没有接到一个 offer,甚至连一个面试电话都没有。唯一对她感兴趣的,是个猎头,但她对猎头推荐的工作却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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