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家子里头,不能都是做存量的,也得有能做增量的。他们这个家,在北京,就跟被敌人围困了一样,缺水缺粮,必须有个人突围出去,才有生机。然而,那是真危险,那是真拿命在搏啊……
龚三元静静坐着,胃里一阵隐痛,她想劝斯理别去,说不出口,可她总不能鼓励他去,好不容易她说出“可是”两个字。王斯理立刻打断她,“别可是了,我跟你讲,人生难得几回搏,我就豁出去了能怎么地!……”望着喋喋不休循循善诱无限畅想的斯理,三元忽然有点心酸,鼻子一痒,眼眶红了。
第三十八章
三元给姐夫严尔夫打电话,求证外派的事。
得到的结论是:靠谱。
听他那口风,似乎也支持斯理往外走。
看样子,王斯理已经做了决定。跟她说,只是例行通知。龚三元憋得难受,又无人倾诉,最后只好找燕玲哭了一场。
在北京,她只剩这么个“比较级”。
燕玲劝她,说要往好处想,里外里就一年,把钱挣了,在北京安顿了,后面的路也好走。
三元怆然,“那我呢?就得牺牲我?”停顿一下,“我现在要辞职,那基本上就等于宣布……”她一时不晓得如何组织语言,最后跟拉硬屎一般蹦出俩字,“退休”。然后才滔滔不绝排山倒海地,“我都不知道我读那么多年书我来北京我的理想我的抱负啥啥都没实现我就又成家庭妇女了我……我这我干吗……”长城都能被她哭倒了。
燕玲凝望三元,半晌,才一顿一顿说:“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总得有人,要做牺牲。”又说:“你放心,你付出的这些,斯理心里有数,会从其他方面补偿你。”
三元存疑,“他有数么。”又问:“其他方面是哪方面。”
燕玲说有数,一定有数。又道:“你回去也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了,本地也可以创业,你本来又是做互联网运营的,找点财路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三元还是沮丧。前途茫茫。她无路可走。
燕玲深劝:“再不济你就想想我,你总比我强吧。”声音陡然变小,“我这什么都还没开始呢……”
一句话说得三元没辞儿了。
跟燕玲比,她的确算幸运。有的时候细想想三元觉得她们这一代女性的时间实在太过紧迫。不读书,寸步难行,读了书,再出来,干不了几年,又面临结婚生孩子,等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这十年,她们必须完成就业、结婚、生育等一系列任务,生二胎的,搞不好还要“延迟退休”。
又或者像燕玲这样“掉队”的,一步赶不上,步步被动,跟头流星的,狼狈得很。当然,倡导单身的也不少,尤其在北京这种城市,大龄单女一抓一把,她们自给自足,不找麻烦。表面上看,她们过得似乎简单悠游。可关起门来的苦恼,三元认为不是没有。人,终究还是群居动物。年轻的时候还好,老了呢。婚姻这个东西,既然在人类社会存在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合理性。一直以来,三元的为人准则就是,不跟公序良俗社会既定规则对着干(除了留北京)。如果让她龚三元重新选,她还是会选择婚姻。最起码,这个框架是重要的。可能是她内心不够强大吧。反正龚三元就觉得,结了婚,走到社会上,那就是比没结婚的理直气壮。因为她属于多数派。不过她倒并不是看不起少数派,而只是清醒地认识到,当少数派,只必须要有更多的才华更厚的家底更大的成功支持的。比如李骐那样的。人就耗着不结婚。但这一切,她没有。燕玲也没有。因此,从这个角度看,她打心眼里可怜燕玲。张燕玲自己一定也这么认为。否则她就不会选择“自救”,找了老竺。
三元觉得有必要再次提醒燕玲。她话里全是担心,脖子也是伸着的,跟鹤似的,“你跟老竺,不是玩玩吧。”
燕玲木雕泥塑地,等了两秒,才笑着说不会。
三元又说:“你可得想清楚了,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你不要个孩子呀?”最后这半句是关键。
点中命门。燕玲不吭声儿。
三元着急,“不打算要了?”
燕玲被逼到死角,只好说:“这也不是想就能有的啊……”三元忿忿说:“老竺那是两可!反正,人已经有个大儿,你不一样,”嘴巴嘟起,“这对你不公平。”
燕玲说走一步看一步。跟着又把话题往八斗身上引。三元看出她不想多说,就埋怨八斗一笑怎么也没个动静。三元对一笑一百个不满意,但当着燕玲的面,得正话反说,“你有机会也探探,车皮嘴最紧,问他也不说。”
“对,车皮。”燕玲把八斗的小名重复一遍。她每次都觉得这名字有意思。又说等她问了告诉三元。三元不愿意等,让燕玲当场打电话。燕玲拗不过,拨过去。
通了。先寒暄。一笑不耐烦,来回了几句,便问:“姐,到底什么事呀。”当着三元的面儿,燕玲舌结。三元还是一派姨母式笑容。燕玲只好直奔主题,“你跟那个八斗……怎么样了啊。”
“什么怎么样了?”一笑把皮球踢回来。
燕玲看三元一眼,“我的意思是,进展到哪一步了。”
“干吗,”一笑口气讥讽地,“问那么细呀。”
燕玲循循善诱地,“能找到一个真心好对你好的不容易,该正常推进,还是要推进。”
一笑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姐,你有空操心操心你自己,我这都死过好几回的人了,你这还没投胎转世呢,还有功夫念叨我。”
可怖的比喻。一笑的让燕玲脸上挂不住。她停在听筒前。一笑找补:“咱是女方,再着急也得矜持点不是。”
燕玲嘲讽地。“过去不矜持的是你,现在矜持的也是你。”一笑说这人都得变,你就是吃了太矜持的亏。挂了电话,燕玲表情严肃。三元脸色冷硬,但心里高兴。她宁愿一笑跟八斗没进展,散了,弟弟另觅佳偶。她始终认为冯一笑这种人,如果在小城市,娶了也就娶了,在北京就不是最佳选项。
她就不为八斗加分!
北京。这里是北京。这片汪洋大海,两个人一起游都费劲,最好找个有船的。八斗上了船,她这个姐姐,还有老妈,也能沾沾光。乘风借力,一日千里。不过,三元还是在燕玲面前说了一笑几句。当然也是开玩笑口吻,“这丫头,还觉得自己挺光荣,还能鄙视你了。”
燕玲说她不是不知道你在跟前么。
三元较真,“关起门来说也不行,你是她姐!”
燕玲无奈地,“也不是亲的。”这么一点,三元倒也认同。一笑跟燕玲,毕竟和她跟八斗不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还是亲。
跟燕玲道了别,三元才给八斗打了个电话。本来想诉诉苦,可听到八斗那边闹哄哄的。没说。三元也觉得自己这点事,八斗恐怕无法感同身受。而且还没落定。斯理去不去,去了之后家里怎么办,都还没有定论。
马路边,龚八斗背着双肩书包。他刚“替会”回来。——领导有事,他帮忙去开会。会刚结束,滕志国来了条消息。说妥了。八斗的心立刻提起来。他匆匆走出会议大厅。步子比平时都快。找地方。他迫切需要一个地方。
街边有个咖啡厅。他走了进去。迅速取出笔记本电脑。手有点抖。一早就带了 U 盾。到咖啡厅,就为了查账。
不用店里的 WIFI,怕不安全。用自己的手机热点。登陆。点击。看到好几个零。心颤。
这是他有生以来,单笔赚的最大一笔。
滕志国没撒谎。李骐也给力。事情成了,他理所应当得居间费用。查明白了,再转账。这张对外的卡,八斗是不放钱的。
介绍的事一笑知道,但钱的事八斗没说。
收入上,他们各自独立。实际上买房的时候,八斗还欠一笑钱呢。八斗想等几天再挪出来给她。可没想到跟着老妈就来电话,让他跟三元抽空回去一趟。
不年不节。
三元的理解是,应该是周叔的事。老人小中风后,八斗回去过一趟,她这头兵荒马乱,根本没空照料。
这么多年来,这个家,三元还是下意识将其划成两个阵营。她,老妈姜兰芝,八斗是一个阵营的;周叔和他的儿女是另一个阵营的。
两大阵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等到老头倒下,短兵相接了。三元认为一定是周叔儿女闹腾。
在三元看来,亲儿子亲女儿孝顺老爹那是应该,他们这边已经舍出一个妈,她跟八斗不可能再上前。
给钱都是赔本儿。
八斗劝:“继子女,也有赡养义务。”
三元道:“他儿子女儿赡养你妈么。”
八斗说不还没到那一步。
三元旧事重提,把高铁座位后的脚搁板踩得咔咔响,“当初妈再找,就没跟我们商量。”
“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商量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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