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厚厚的长袍吸水后奇重无比,就如在身上拴上了一块大石头,慢慢地将他拉入河底。幸好此处尚不是河的中央,只下沉了三四丈后就踩到了泥泞的河底。脚下不再虚浮,他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张淮深功力颇高,闭气足可以支撑一时,也就没有急着浮起换气,寻思着岸边豆卢著定然还守候着,生怕自己一旦露出水面就会受到当头棒喝。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时候,脑中灵智一闪,忽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索性就不出水面了,慢慢地在河中潜行,直到离开豆卢著的视线。
他此时并不清楚此时岸上的动静,但他明白,若是就这样爬上岸,定然是有去无回。且不论那些神策军是否赶到,就算只有豆卢著一人,此刻自己也是断难抵挡的,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能够化去危险摆脱追兵。
他的决断力早在这两年的磨砺之中就养成了,一旦定了注意就立刻转作为行动。将手上还紧紧抓着的诏书小心的放入怀中,将丹田真气化为内呼吸,在上中下三处丹田中循环往复,流转不息后,在河底迈开步子,稳扎稳打,顺着水势一步步向着河的下游走去。
这一走足足耗用了他一盏茶的时分,期间他都没有露出水面换气,若是他人,也许就会被憋死了,或者忍不住浮起换气从而暴露行踪,可张淮深却是运气极好,当年在神龙寺的时候他因为练功时鼓勇猛进,常常焦躁不安,因此拉隆教了他耆那教的苦修之术,也就是后世称之为瑜伽的功夫,用以磨练他的性子,其中就有一种类似于龟息的修行之术,可以长时间地不呼不吸,今日终于在这紧要关头恰好派上了用场。
屏息在河底行出大约半里地,张淮深终于来到了皇宫水底的出口,这里有着水闸,用层层的铁丝编成的防护网严密地将宫内宫外隔开,费了好大的劲,他才破网而出,其间终于不得不攀着铁网浮出水面换气,幸好此时已经远离了豆卢著的视线范围,这才没被发现。
逃出大明宫之后,张淮深长长地喘了口气,吊着的心放下半截。他生怕过早上岸后带着水迹的脚印会很快就被发现,因此还是在半人高的水中走出了半里路才上了岸。在水中倒还忍得住,一出水后一阵寒风袭来,纵然是内力不浅,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哆嗦。赶紧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打算绞干后再穿上。
长袍一脱,就只听得“吧嗒”一声,一卷黄绫卷轴落在了地上,这可是关系到大唐命运的诏书啊,张淮深慌忙弯身将之捡了起来,可是诏书一到手,他忽然愣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此刻正有一股阴云慢慢地笼罩上了了他的心头,举止僵硬地将卷轴拿到面前,浸泡在水中许久的黄陵卷轴软绵绵地粘在一起,一滴滴水珠从其中哒哒落下。
张淮深强忍住心中的寒意,颤巍巍地将诏书展了开来,顿时,他身子剧烈的震动了,手一软,诏书颓然落地,在泥沙中滚了一滚,摊开在地上,模糊不清的墨迹就这样赤裸裸地显现在这天地之间。
“完了,诏书上的墨字化了。”张淮深心头狂叫着,眼中泪水汹涌而出,跌坐在了地上。适才无论有多么艰难,他都不曾气馁,但此刻,心灰意冷的感觉却弥散在了他的全身,想到这两天的奋斗都成了泡影,想到起兵讨逆的打算化作虚幻,这一阵阵的打击不断地砸向张淮深的心头,一时间,他竟然全身虚脱无力,脑海中只剩下痛不欲生的念头。
许久之后,他才有气无力地站起身,看着犹如废物的诏书,苦笑不已。
弯身再次将诏书捡起凝视着,冷静下来的他此刻已经从那一瞬间的打击中缓过气来了,望着诏书,想到现在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只得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先回夏州军中再说。
想到这里,他的心勉强安定了下来。也没心思多管其他的事情了,草草地将衣物拧干后再穿到身上。其实以他的阅历是知道现下不该立刻将湿衣穿上,而是应该生火将衣物烤干,暖了身子后再穿上才不会伤了身体,只可惜情势不由人,加之他此时心情又是极坏,觉得连逃命还来不及,又哪有空这样做,所以也没去多考虑,只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强行将身上的寒意忍住,旋即向北方山中奔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一来真如蛟龙入海,再也无人可以困住他了。只是有得必有失,虽然争取了逃亡的时机,但此刻阴寒渐渐入体,终至张淮深的一生都没能将之驱除出体内,当他年老力衰再也无力压制之时,这阴寒之毒终于发作,对他的身体招致了无可估量的损伤,甚至于完全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会昌六年二月二日,张淮深逃出了长安城。
在山中熬过最艰难的一天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家山中猎户,在那里烤干衣物、填饱了肚子后好好地睡了一觉,缓过了气来。第二日,他也不敢再多逗留,带着干粮再度踏上北行之路。一路行来,避开大路官道,尽在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中艰辛跋涉,一是为了避人耳目躲开追兵,一是为了抄近道早些赶回夏州,毕竟当今皇帝和大唐的安危还系于他的身上。
就在会昌六年二月十四日,经过十多天昼夜兼程赶路的张淮深终于来到了长城上的要塞——宁朔,这里正是通往夏州最紧要的关隘。
第一部夕阳春雷第三十六章 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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