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家底厚实,又出手阔绰,就连指头缝里抖漏出的碎银子,也够寻常人家一年半载的好过活。
旁的都说,凡是沾上吴家,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就是这好的大户,村里人也不愿意将孩子往里头送,就因为那个大爷吴庭川,是个瘫爷子。
可他家不同,他家的,是后娘。
王墨的手指头卷着喜帕,头垂得可低,目光在暗红的喜服上逡巡,最后也只是沉沉呼出口气。
上河村的习俗,哥儿、姐儿成亲,嫁衣多是自己做,就算王墨绣工不咋好,在这件事儿上也从未懈怠过分毫。
可而今,他绣了好些年的嫁衣却是安静的裹在布包里,和家里给的薄嫁妆一块儿压在箱底。
他给人做小,是不能披正红嫁衣的。
不止此,就连敲锣打鼓声也没有,房前屋后都冷冷清清,只有北风卷着冬寒,往破旧的门板上刮。
王墨伸手紧了紧衣裳,这一动,袖子里的宣纸便磨着皮肤丝丝拉拉的痒。
他抿了抿唇,将纸头往袖里塞了又塞。
门“嘎吱”一声从外头打开,一个半大孩子正立在门口。
来人是王虎,身板子又厚又壮,才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到王墨肩膀高。
他是家里的老小子,秦氏宠上天了,惯得蛮不讲理,连门也不知道敲。
王墨一阵怔忡,抬头看过去,就见王虎正翻着眼皮嫌弃的瞧他,哼哼道:“吴家来人了,叫你出去。”
成亲规矩多,哥儿、姐儿出门子,家里有兄弟的,都是叫兄弟抱上轿子,实在没人了,才下地走。
可王家这情况,王墨不敢奢望半分,再说他一个小,也用不上娶妻的排场。他轻轻应了声,拿起炕面盖头,遮到了头上。
外头媒婆子等得久了,有点不耐烦,朝着门里头喊起来:“墨哥儿,好了没有?快着点,别误了时辰!”
王墨一怔,忙“哎哎”的应下,伸手提住嫁衣厚重的裙摆,往门口走。
盖头盖在头顶上,轻轻的晃,王墨只能瞧见脚下这小半片的光景,他跨过门槛、到堂屋、进院子,终于磨磨蹭蹭到了轿子边。
手才摸上绣着金丝牡丹的轿帘,正要掀开,就听见大门口子一通乱响,紧接着一道熟悉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
“小墨!小墨!”
“天打雷劈的秦氏!黑心黑肝!我和你拼了!咱俩谁也甭想好活!”
王墨心口子一紧,忙伸手扯下盖头。
就在媒婆子“天爷哎快盖回去!坏了规矩!”的惊呼声里,他瞧见个瘦弱妇人,逆着呼啸寒风,满脸涨红的急奔了来。
一刹那,王墨感觉脑中一片白,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寒冷北风打在脸上,生生的疼。
他连咽了数口唾沫,颤抖着张开口,可喉咙却哑得厉害,只能发出一声模糊的“阿姐……”
第二章
——“阿姐!”
几人齐齐转过头,就见喜轿边,王墨正被媒婆拉着腕子,死拦着。
冬日稀薄的日光打在他绣了鸳鸯的暗红喜服上,凛冽而惨淡。
王娥愣住,久久不能动作。
直到唇角不自觉的发颤,眼睛里起雾,她才愤恨地吼起来:“王秦氏!你也是做人娘的!咋能干出这种事儿?!你这是要毁小墨一辈子啊!”
大门口子,秦秋霜也是一怔,尤其瞧见王娥如此作怒,慌乱地往后头连退了好几步。
可很快,她便想明白了,王娥伙着程铁柱,拢共才俩人,王家这屋里头,可都是她家的亲戚,她怕个甚?!
秦秋霜稳住脚,定了定气,指着王娥的鼻子就骂起来:“小贱蹄子,八百年不回来,回来就耀武扬威,谁给你的狗胆子?!我可是你娘!”
王娥红着眼:“我娘?我娘是王陈氏,葬在王家祖坟,你算哪门子的娘?!”
院里头媒婆、轿夫、本家的几个亲戚都在,秦秋霜立不住威、挂不住脸,眼见王娥要进门,生怕她搅和了婚事,急得边跺脚边朝院里喊起来:“都瞧啥呢!还不快过来拦人!”
一阵急促脚步声,秦氏娘家的几个亲戚婆子全都跑了过来。
不消片刻,便将不多敞阔的门口子堵得严严实实。
秦秋霜站在最前头,一把嗓子磨刀似的刺耳朵:“不管你认不认,王家也是我说了算!你个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还轮不到你说话!”
王娥唇边发抖:“我在这里长到二十岁,到如今却是门都进不得了?!”
婆子们见这瘦弱妇人一点儿不肯服软,登即变了脸色,作势撸起袖子、轮圆膀子。
程铁柱怕王娥挨了欺负,挡在她前头,脸面绷得死紧:“你、你们想干啥!我和阿娥打、打家里头过来,冒、冒着风雪行了三、三天两夜,半刻没、没敢歇。好、好不容易到了娘家门、门口子,咋还进、进不得……”
程铁柱天生口吃,平素里不咋肯说话,要不是气急了,还得憋着。
可他话儿还没说完,秦秋霜便吊着眉毛讥嘲起来:“舌头都捋不平顺,还想搁这儿吵架了?!”
一被人笑话,程铁柱挺魁实的身子忙往后缩了起来,耳根连着颈子起了一片红:“我、我没有……”
秦秋霜却不依不饶,手叉腰的骂起来:“那你杵在门口子作甚?!混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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