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忽然有些好奇,这样的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邵亦聪注意到文毓的视线,侧头看他,“你那边记录好了?”
“是的。”文毓点点头。
他缓缓站起身,“那我们继续往前吧。”
邵亦聪在前面引路,“这条路线是感应层的外围边线。今天我们把主要标志性植物的位置和状态记录下来,明天开始才进入系统化的观测。”
文毓点点头,紧跟上他的步伐。
邵亦聪一路讲解,文毓一路作记录,两人偶尔停下来读取各种数据。
邵亦聪提醒,“感官变化也算变量,风、光线、气味,能记录的都要写。”
“明白!”文毓边写边闻,边看边记。偶尔风一吹,他要用一只手摁住记录页,另一只手继续写,背脊绷着,像认真答题的学生。
邵亦聪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只低头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磁频干扰测量仪。
这是与文毓身上的感应装置联通的设备。
数值波动小,说明此刻的文毓,心思单纯、情绪稳定,至少暂时没有复杂动机或强烈干扰。
文毓对此一无所觉,仍埋头在本子上比划笔迹,嘴里小声复述着叶片纹理和空气湿度,满脑子都是数据、词汇,以及各种各样有关“林子变化”的描述。
他们巡查路线的终点是一片月留花田。
脚下的林间小道拐了个弯,藤蔓和枝叶突然收束,像为来者让出一条通路。
下一秒,文毓的视野猛然开阔。
一整片淡紫色的花田,如从天上倾泻下来,漫山遍野地铺展在眼前的坡地上。
月留花很小,瓣薄如蝉翼,泛着淡淡的银紫辉光,一朵连着一朵,微仰在地表,风拂过时,千万花瓣晃出涟漪般的律动,起伏之间泛出一层又一层的银白光纹。
文毓站在原地,眼底映出整片花海,喃喃道,“真漂亮!”
他转头问邵亦聪,“我能走进去看看吗?”
邵亦聪点头。
文毓立马迈出一步。一只脚刚踏进花田,脚下的触感就变了,好像踩进了浅浅的水面。
他放慢步伐,鞋尖拨开一簇簇月留花,那些细小的花瓣顺着脚边稍稍倾斜,像被湖水轻轻推开的涟漪,安静柔顺地散让出一条小径。
花香缠绕在他身侧,像一串串温柔的气泡,在他周围一圈圈破开又聚拢。
文毓低头看那些掠过脚背的花,轻声笑了,“你们好呀。”他与它们打招呼。
下一瞬,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花间猛然蹿出,像一团突兀跃起的毛绒球,耳朵扑棱,两颗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文毓。
是松兔!
它在花海里一蹦一跳,毛绒绒的尾巴在身后欢快地甩来甩去,前爪抬得高高的,每次落地都带起几片紫色花瓣,像踩在柔软的风上。
文毓还来不及反应,那团绒毛已一个助跑飞跃,直接跳进他怀里,把他扑倒在花田中央。
“哎、哎哟……”他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坐起,松兔已经蜷在他胸口上,两只前爪扒住他的衣襟,鼻尖飞快地嗅着他,像是确认身份,又像是兴奋地表达思念。
文毓看着它,它的头顶还粘着一朵月留花,歪歪地扣在毛乎乎的额头上,显得格外可爱。
他干脆放弃挣扎,整个人摊开,懒洋洋地躺倒在花海里,任由身上的松兔在他胸口卷来卷去。
这里没有树荫遮蔽,天空高远而明净,蓝得像被雨水洗过。花香轻柔,风也恰到好处地拂过发梢。文毓眯起眼,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舒服得像下一秒就要打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阵脚步声让他清醒。他睁开眼,就见邵亦聪朝这边走来,逆着光,身影被拉得很长。
文毓急忙坐起身,怀里的松兔也跟着弹了弹耳朵,“是要走了吗?”
邵亦聪没有立刻回答,只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怀里那只正扭头、水润润地用圆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松兔。
它贴在文毓胸口,长耳朵顺着他的下巴垂下,一动不动地伏着,好像在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邵亦聪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语气平静,“……还有一点时间。”
文毓眼睛一亮,试探地问,“那我可以再躺一会儿不?”
松兔感受到他的小雀跃,蹭了蹭他的下颌,耳朵贴在他脸颊上,软乎乎的一片,痒痒的,暖暖的。
邵亦聪垂眼,神情没什么波动,“躺归躺,别睡着了。”
“是!”文毓答得干脆,声音轻快,带着点讨好的笑意,“您也坐下来休息一下?毕竟走了这么久。”
邵亦聪没有回话,但在花海里缓缓坐下。
文毓见状,更开心了,重新躺了下去,把松兔抱进臂弯里。
松兔缩起后腿,下巴搁在他手腕上,满足地呼了口气,像在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它的尾巴一甩一甩地轻轻拍打着文毓的肚侧,那副窝得妥帖又安心的小模样,好像它是文毓的主人。
文毓不在意,他感受着松兔贴在胸前的体温,眯了眯眼看天。
“我小时候也常在茶园里这么躺着,”他忽然开口,像随口说着一个不重要的小故事,“我哥总笑我,说我像一条懒狗,哪里有阳光就往哪儿晒。”
他顿了顿,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但我其实最喜欢的,是采完新茶以后躺在小土坡上,手里抓一把刚翻晒的嫩叶,一边嗅一边入睡。”
他转头,趁机向邵亦聪套近乎,“邵组长,您有过这种……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想干的时刻吗?”
自然是有的。
邵亦聪没有立刻回答,眼皮轻轻动了动。
他极少回忆过去,哪怕是柔软的片段,也都被压在了心底。
但这一刻,那些画面忽然清晰起来。
小时候,他曾在祖父位于市郊的一处庄园生活过。那是他记忆里最接近“松弛”这个词的时期。山庄后方连着大片树林,夏天时,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悄悄蒸发出的水汽,安静得能听见鸟的羽毛扇动。
有时他会一个人带着一本书,在树林里或走或跑,累了就在一棵树下坐下。书页翻动间,阳光慢慢挪去,把他身边的草叶悄悄染上金边。他常常是在这种静默中睡着的,醒来时衣角上带着泥土的味道,手里还夹着翻开的那一页书。
那时候,他不觉得这份寂静的懒洋洋有什么特别。但日后他研究回息林磁频和情绪感应,才意识到,那些午后,是他对“安全”最初也是最深刻的感知。
文毓内心有些期待,期待邵亦聪讲述过往,无论他说什么,只要他开口,自己都有自信可以接上话。
他想让这个总是把情绪收得很紧的组长,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把他从理性和专业中往外抽出来一寸也好。
然而,邵亦聪不如他的愿,淡淡回两个字,“忘了。”
……好吧。盘算落空。
文毓嘴角挂着笑,心里叹了口气。“没事,您往后要是记起来,可以再和我们分享!”
邵亦聪站起身,“差不多该回去了。”
文毓抱着怀里的松兔,也缓缓坐起。他拍掉身上的几瓣月留花,依依不舍地望了眼那片还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海。松兔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尾巴贴在他胳膊上。
“我要走啦,”文毓低声说,语气里竟带了一点哄小孩的温柔,“你跟我一起走吗?”
松兔仰头看了他一眼,耳朵一抖,像在认真考虑。文毓起身,小心地把它放回地面,它跟在他脚边,走出花田。
直到他们回到巡查小路上,松兔在文毓脚边停下,它站定,抖了抖耳朵。
文毓也停下脚步,看它。它抬头看向文毓,像告别,又像是在说“送你到这儿啦”。
下一秒,它猛地转身,蹦蹦跳跳地往林子深处跑去,一溜烟就消失在花叶之间,只留下一串小小的踩痕,和一片被它尾巴带动着不停地晃的月留花。
文毓怔了怔,随后笑了一声,朝它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相信,他们会再见。
在稍远处的邵亦聪目睹全程,安静等文毓整理好情绪跟上来。
第6章
巡查路上树荫密集,邵亦聪在前方带路,文毓跟在后面,步子轻快,刚才在花田中的短暂休憩让他的体力恢复不少。
“前面右侧的树木注意一下,”邵亦聪驻足,指着不远处一株粗壮而高大的树说,“那是羽茎树,属于感应层里对磁场变化反应最敏感的树种之一。”
“它的叶片边缘带有细小的磁场感应绒毛,”邵亦聪补充,“只要靠近它一定距离内磁场强度发生变化,它就会迅速反应。”
文毓立刻拿出记录册,仔细地记下树种、位置以及它的反应特点。
邵亦聪还指导文毓实地使用便携式的磁频共振分析仪。收集好羽茎树的数据后,文毓迅速在记录册补充完整。
路边忽然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伴随几声细微的“吱吱”声。一只毛色浅灰、体型不大的小动物正探头探脑地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又好奇地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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