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与他客套了几句,表示自己已无大碍。负责人见邵亦聪也在,便按捺不住好奇心,转向他问到,“这次真是太险了!邵组长,您当时是怎么在那么大的雨里把文毓找到的?”
邵亦聪的回答非常简洁,“凭经验。”
“……”负责人一时语塞,尴尬地眨了眨眼。
“邵组长长期驻守回息林,对处理各种突发情况经验非常丰富。”文毓适时地开口,为他解了围,“这次能顺利找到我,真的是多亏了他的专业判断。”
“对对,没错,经验丰富的就是不一样。”负责人立刻顺着台阶下,连连点头。
“倒是咱们的实验,”文毓不动声色地转话题,他抱歉地看向负责人,“我是不是……搞砸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负责人一听,拍了拍文毓的肩膀,语气无比宽慰,“前期我们已经采集到了高质量的数据,完全够用了!你好好养伤,好好休息,等项目结束,实验奖励必须给你大大的一份!”
听到“奖励”这两个字,文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邵亦聪的视线,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热闹的呼喊。
“文毓!”暑期项目的小伙伴们掀开帘子,一下子涌了进来,“听说你醒了,我们来看看你!”
原本安静的病房瞬间充满了活力。邵亦聪见状,便从椅子上站起身,自然地为他们让出了位置。
他看了文毓一眼,许多情绪尚未让人辨明就一闪而过。
“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好。”文毓应了一声,本想追随他背影的目光,很快就被来探病的小伙伴话语声打断。
最后来看望文毓的,是白钧远。
医疗帐内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仔细询问了文毓的身体状况后,白钧远坦诚道,“其实,我知道你和亦聪之间有些矛盾。你别看他一向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挺懊恼的。这次他冒着那么大的雨入林救你,除了责任感,也确实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还请你看在他这份心意上,原谅他。”
责任感。想弥补过错。
这两个词像两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文毓刚刚回暖的心上。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单,连忙说,“邵组长刚刚已经和我道歉了。这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算是和好了。”
闻言,白钧远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亦聪做事有时候是生硬了点,不懂得变通,可能等他明年结婚后,会更成熟些吧。”
文毓一怔。
他脑中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骤然降至冰点。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速变缓的声音。
他扯了扯嘴角,“……您是说,邵组长明年结婚?”
“对啊,他有未婚妻。”
“哦……”文毓低低应了一声,“那是好事。”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所有失神与仓皇。过了好几秒,他才勉强稳住情绪。
白钧远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顾着自责地挠了挠头,“说起来,你们俩闹矛盾这事,也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最初亦聪是不同意让你入选项目的,但你的共频值高,再加上我们那时候……资金确实紧张,我一时脑热,就提议把你作为观察对象,权当是两全其美。我也有错,在这里,我向你郑重道歉。”
文毓忙摆手摇头,“这件事,我们就让它翻篇吧。”
白钧远看他,笑了笑,“还是你处事得体。”
两天后,文毓身体上已无大碍。
科研实验也顺利收尾,各位参与者归队。
营地早会上,白钧远重新公布人员安排。
文毓在科研实验前提交的调动申请正式生效——接下来的入林任务,他将改由指导者2号带领完成。
第27章
科研实验结束后,暑期项目进入后半段,志愿者们基本适应回息林的环境了,入林路线在安排上会更深入,活动会更丰富。
今天,志愿者们和指导者们全体出动,来到沉眠带的流绮河进行捉鱼比赛。
流绮河,河流如其名:烁烁流动,花影映照,颜色如织绸般繁美。
河流蜿蜒整个沉眠带。流经绿叶树林一段,水色澄澈,像一整块薄荷琉璃,通透不刺眼,冷冽却温柔。
近岸处水波拍打着青苔石面,溅起细细碎碎的水珠;远处的水流,则如同丝绢般柔顺地滑过石脊。
翠绿与冰蓝交织起伏的水脊之上,阳光被折碎成千丝万缕,浮光如玉,光点如星。那清凉、透明、带一点甜意的颜色,就这样在流动中一层层晕染入整个回息林的光影之间。
绿林过后,视野内的景色热烈起来。河岸两边,大片盛放的锦杜鹃如火如霞。
这种杜鹃是回息林独有的变异品种,叶脉呈鱼骨状分布,枝干泛着几乎不可察觉的银色荧光。当空气湿度适中,它便成片开放;而一旦湿度偏离理想区间,便会收拢花瓣,紧闭不展。正因如此,它被用作判断林内环境波动的重要生物指标之一。
粉白花朵层层叠叠,一丛丛一簇簇压弯枝头;顺着花丛向下,粉色逐渐加深,渐变为热烈的深玫红,继而又肆意地蔓延成了耀眼夺目的猩红,如云似浪,茂密成瀑,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覆过岩石与苔枝,漫入水边,色彩仿佛浸于流水之中,一时分不清哪里是花尽处。
“好美!”众人惊叹。
“好了,各位集合!”指导者2号扬声招呼,“待会儿大家把背包放在这块石头旁边,抽签分组后带好工具下河捉鱼。在限定时间内,哪一组抓得最多,就算获胜!”
他最后提醒道,“记住,动作一定要轻,不能真伤到鱼儿。比赛结束后,我们还要把它们全部放生!”
文毓行动上没有问题,但脚上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他只能在岸边当观众。
比赛刚开始时,众人抱着玩乐的心态,捉鱼的正事倒成了次要,大家在水中你泼我一把、我追你一下,打闹声此起彼伏,一串串嘻嘻哈哈的笑声,在阳光与水波间荡漾开来。
邵亦聪有意无意地朝文毓那边看了几眼。文毓身边始终有人陪着,小伙伴们不是兴奋地向他展示刚捉到的鱼,就是几人围在一处,有说有笑,气氛轻松愉快。
而在文毓悄悄投去的几瞥中,邵亦聪身边也不缺人影,说话、请教、同行,他从未真正落单。
随着比赛限定时间将近,众人才逐渐收起打闹的心思,开始认真投入捉鱼,河水中多了几分紧张而急促的动静。
见大家都忙了起来,文毓便独自走到不远处稍显安静的河边,在岸石上坐下。
此时,一只羽毛柔和如月色流云的水鸟悠然划过水面,文毓目光追随它的身影,却怎么都想不起它的名字。
“那是彩吟鸳。”
文毓转头,来人是邵亦聪。
他走到岸石边,微微一靠,语气平静,“下次静处前,记得先打招呼。”
文毓这才想起,邵亦聪身为本次活动的负责人,有确认所有人安全状况的职责。他轻声道,“……抱歉,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记得。”
“……身体,好些了吗?”
“嗯,医生说恢复得很不错。脚上的伤再过一两天就没事了,手肘上的也开始结痂了。”
“那就好。”
两人一时无话。
片刻后,邵亦聪开口,话题回到水中的鸟,“……彩吟鸳在求偶期会鸣唱,声音很好听。流绮河上游有荷花,听到它的歌声,就知道花期来了,该开花了。”
“是吗?”文毓看着来回游动的彩吟鸳,“现在还能听到它的歌声吗?”
邵亦聪摇摇头,“它的求偶期过了。”
文毓不无遗憾,“可惜。”
他的小心思冒出。
他看向邵亦聪,不着痕迹地打听,“羡慕您,明年还有机会听见。”
明年。
明年,邵亦聪将满三十岁。
记忆之门悄然打开——
“鹿鸣君,听你父亲说,你擅自选了森林相关的专业?”
御花园里,主上轻柔问他。
父亲气不过,又不能拿身为皇族的他怎么样,于是上奏,求主上做主。
邵亦聪应道,“是。”
主上看着他,眉目间尽是仁爱与怜惜,“那就去读吧。孤站在你这边。”
他一怔,正要谢恩,主上伸手拦住他。
“但你要记住,皇族的自由,是有代价的。”主上语气不重,却字字落在心头,“待你而立之年,必须履行你的责任。”
“在那之前,你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去看,去听,去感受……也替孤,好好享受这奢侈的自由。”
这奢侈的自由,到明年,就是尾声。
自他在幽林带看见那具树下骸骨起,邵亦聪就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了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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