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章涛很满意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能等着他来找你，我会悄悄跟他转达，让他来找你的！”
“行……”章岁说，“但他要是经常来，岂不会暴露我在这里的秘密吗？”
“不会不会，”章涛说，“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废弃的杂房，看门的王叔我早就打点过了，不会有人到这边来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住在这里。”
“好吧……”章岁低下了头。
“振作起来！儿子，”章涛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背上，“辛苦你了，让你住在这里，也是方便我们的发财大计执行。你也知道，咱俩命不好，不像B001这种人，蝶质降临地球的时候恰好选择了他做容器，怎么能这么走运呢……”
章岁看着章涛不断翻动的上下嘴皮，悄悄地为自己暂时隔绝了听觉。
——B001是蝶质降临地球的初始容器。
——B001凭藉完全的幸运，成为地球上唯一一个拥有造梦能力的人类。
——而章岁的使命就是从B001那里抢夺蝶质，成为新的能力者。
……这些说法，章岁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不愿再听。
最后是章涛说累了，又拍了章岁一巴掌，说：“其实我跟B001的关系还不错，我今天就让他来找你哦！”
章岁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只好点了点头。
晚上九点，章岁高兴地以为今晚可以自己入睡的时候，门果然被敲响了。
章岁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过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乌迈尔抱着一个猫咪玩偶站在门口。
可能是因为上午挨过骂，乌迈尔的表情也很复杂。
“章叔叔说你想和我玩，是真的吗……”乌迈尔问。
章岁无语了一会儿，说：“进来吧。”
乌迈尔的眼睛立刻变亮了，嗖地一下闪进屋内。
他冲进房内的第一时间，是冲到了床头，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怀揣在胸口。
“你干嘛！”章岁走过去看他。他怀里揣着的是早上用来捆他的绳子。
“不要捆我啦，我真的知道错了，”乌迈尔把绳子藏在身后，小小声地说，“我不会再给你给你的梦里加东西了……”
这句话说完，空气沉默了很久。乌迈尔差点都要睡着了的时候，听到章岁说：“随便你，我也没有很排斥这个。”
“啊？”乌迈尔一下子睡意全无，脸凑到章岁脸上，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吗？”
“嗯……”章岁还不是很擅长说谎，所以把脸别开了。
“好耶！”乌迈尔确认过后，一下子兴奋起来，“你想做什么梦？”
章岁想了一会，说：“昨天你给我造的那个梦，根本不是游乐园。我想再做一次和妈妈去游乐园的梦。”
“这次，你得给我弄对地点了。”
“不然还捆你。”
第58章 傲慢与偏见
章岁倒霉的14岁，被迫放弃学业，被父亲藏在他任职的研究所的杂物间，等待着父亲口中所谓的“翻身的机会”。
父亲亲口告诉章岁，会倾尽全力研究，把他做成一个新的蝶质容器，拥有超能力，一起过上梦寐以求美好的生活。
章岁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对于章岁来说，和妈妈、爸爸在一起的生活，就是最美好的生活。
但章岁丝毫没有办法。
因为母亲离世以后，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章岁在父亲的要求下，学习关于蝶质的一切，观察自己的取代对象——B001的各项数据。
B001是章岁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这个毁了自己的父亲，毁了自己的生活，也毁了自己的家的人。
在拥挤、乱糟糟、没有什么阳光的杂物间里过了一天又一天暗淡的生活。唯一能抚慰章岁那颗年幼却苍老的心的，是书本，是母亲的照片，是对消逝的爱的回忆。
直到讨厌的B001闯入了自己的生活。
而自己还不得不掩饰住对他的厌恶，假装和他做朋友，由着他在晚上躺在自己身侧。
为了折磨这个幸运的家伙，章岁把自己当成大人世界里的“甲方”。每次乌迈尔造的梦不让自己满意，就很严厉地凶他。
“对不起，”乌迈尔跪坐在章岁的床上，眼角耷拉地看着自己，“我没有去过游乐园，我不知道游乐园是什么样子。”
章岁挑了挑眉毛，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这已经是B001第三次答应要为自己造和妈妈去游乐场的梦，却造成了各种诡异的地方了，比如集市、田地、还有大礼堂。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章岁说，“你总看过电视吧。”
可乌迈尔头低得更厉害了，“没有……”
“既没上过学，也没有看过电视，”章岁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土包子。”
乌迈尔涨红了脸，无法反驳。
乌迈尔的确就是生长在村里，家里以果物种植为营生。
某个夜里，乌迈尔出门去自家的田地里“浇溉”，全神贯注之时，身上被一个东西糊住了。
乌迈尔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飞虫……或者鸟屎吧。
乌迈尔有哥哥，有弟弟，还有妹妹。哥哥早就外出打工。乌迈尔每天都要哄睡弟弟妹妹。
有一天，弟弟妹妹突然告诉自己，乌迈尔睡前跟他们说的话，讲的童话故事，都能在夜里梦见。
乌迈尔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弟弟妹妹就已经告诉了村里所有的小伙伴。于是一大群孩子跑来缠着乌迈尔，要他给他们讲故事。
乌迈尔沉迷在自己的小伎俩中，在兴奋和自豪中一个个实现了他们梦中的愿望。
直到两个月后，村里的小孩开始接连失忆。
——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不记得家人，甚至于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事态的反常，引起了当地医院和政府的关注。在调查中，乌迈尔的“能力”被发现。
在那个封闭的小乡村，从没有人听过这回事。昔日簇拥着乌迈尔的孩子们纷纷倒戈，把乌迈尔当作罪魁祸首。
在村民的愤怒之下下，乌迈尔差点被当作非人而被打死。
而冲在最前头，对乌迈尔下手最狠的，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乌迈尔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一位从外地调过来的警察拼死抵抗，把乌迈尔护在身下，才不至于闹出人命。
不久后，一支从枫市远道而来的研究团队来到这里。他们对乌迈尔的“能力”，对当地的地貌，和那天晚上降落地球的外星物质进行了考察。
然后，以乌迈尔家庭对未成年人实施家暴、没有资格继续抚养乌迈尔为由，把乌迈尔带走了。乌迈尔带着眼泪和满身的疼痛离开了他生活了12年的乡村。
围绕乌迈尔的研究所因此在枫市最好的大学成立。
都说“庄生晓梦”，所以乌迈尔身体里的外太空物质被命名为“蝶质”。
乌迈尔从此也不再叫乌迈尔，而被称作“B001”，意为“蝶质初始容器”。
这些所有的信息，章岁早已烂熟于心。
他同情过乌迈尔，但还是最讨厌他。
不过，章岁也是现在才知道，乌迈尔竟然连书都没有读过。
普通话倒是会说。还是在来了枫市以后才学的。
“一般我都不和成绩比我差的人说话。”章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什么？”乌迈尔迷茫地看着他。
“……算了。”章岁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现在不也是以“自学”为名义，离开了学校么？
“不要说算了。”乌迈尔又凑过来，快要贴到章岁脸上。章岁怀疑他以前一直和弟弟妹妹都是这么相处的，才会这么毫无分寸感。
“你带我去游乐园，我就知道怎么给你造梦了。”乌迈尔又说。
“你要越狱？”章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梁，挑了挑眉，又怕他听不懂，改口说，“你想不经同意就跑出去吗？你不怕挨骂？”
乌迈尔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不能自由地决定自己的去处。因为没有他，这个研究所就转不动。
哪怕是周末，乌迈尔也要去所长那里报道。
可能大家都忘了，他也是个孩子。
“怕，但我也想让你实现愿望，”乌迈尔眨着眼睛对章岁说：“我悄悄听到的，下个周末，庄所长要去医院。等她走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噢，”章岁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过我可没说答应你。其实游乐园这种地方，我早就去腻了，没兴趣。”
“……好吧，”乌迈尔垂下头，用一种很细又很颓废的嗓音说，“那我等以后不用留在这里扎针了，再自己去吧。”
章岁后来才意识到，乌迈尔用很细的嗓子捏着说话的时候，就是在刺激自己的同情心。
而且大概率就是从这次开始养成这个习惯的。
因为他那天看到乌迈尔垂头丧气离开以后，自责了一小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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