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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手河山讨你欢_酒渍红袍【完结】(6)

  “不是的。”越金络摇摇头,他垂下眼睛,从袖筒中抽出一方小帕。借着大门上的灯火之光,赫然可见帕上一行小字:虹商在咸水胡同,速去。越金络说,“有个叫绿腰的姑娘,刚才一边骂我,一边趁人不备,把这个塞进了我的袖子里。”

  咸水胡同住得尽是些有钱的商贾,商人不像官宦人家家规严格,流连烟花不犯圣律,前脚新人进门后脚老人出门,就算豪掷一夜千金,最多也只是风流美名。所三月坊这种烟花之地离咸水胡同并不远,越镝风跟着越金络躲开巡街的官兵,小半个时辰便走到了。

  胡同往里走,尽头乃是一座青瓦院墙。

  两个皇子在宅子门口等了片刻,正巧宅子大门轻开,驶出一辆马车,一眼望去,马车后随侍的诸人中一人身材瘦弱,正是虹商。

  越金络等那马车去远了,众人往屋内走时,轻手轻脚地上前,趁他人不注意,拉住了虹商的袖子。

  虹商微微一惊,放慢了脚步,跟着越金络转入胡同里一条隐蔽的小路上。一眼望去,只见胡同里除了越金络,竟然还有一名年纪略长的青年。那青年同越金络容貌有几分相似,此刻正拧着眉头看向她。

  虹商忙缩进越金络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公子。

  越金络轻声道:“虹商莫怕,这是我三哥。”越镝风闻言,冲虹商微一点头。虹商壮着胆子冲越镝风行了个万福,这才看向越金络,她双目一红,对着越金络垂下泪来:“公子为我受苦了。”

  越金络向来最怕美人落泪,急忙卷着袖口给虹商擦泪:“都是皮外伤,两三天就能痊愈,而且那日要不是我应下来,虹商姑娘只怕被罚得更狠……”

  他话未说完,虹商却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两个人目光一撞,虹商双颊微虹,缓缓缩回自己的手,放在胸口,低声道:“那日之后,妈妈便把我卖给了这肖家的公子,虹商不愿,以死相逼,才守住了完璧,若是金公子肯将虹商赎出来,虹商愿一辈子给公子当牛做马。”

  她这边一声一落泪,越镝风在一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等听到虹商求越金络给她赎身时,直接上前,一手拧了虹商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冷笑道:“姑娘服用了许久极乐天女散吧,这眼眶子都陷了下去,再吃个一年半载想戒可就难了。”

  越金络见虹商低声呼痛,忙扯了一把越镝风,把虹商从越镝风手里救了下来,护在身后:“三哥哥,你别吓到她。”

  “我吓她?”越镝风笑出声,指着虹商道,“弟弟,我还以为你身上的伤是为了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英雄救美,没想到是为了这种下贱之人。你刚才蓦一要提到伤口,她就给你岔了开,她那是怕我听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越金络抿了抿嘴唇:“三哥哥,就算她误入歧途,若是我再不拉她一把,难道叫她越陷越深?”

  虹商噗通一声跪在越金络面前,扯着越金络的衣摆,眼泪如珍珠断线:“小公子,虹商是贫寒人家的闺女,因为吃穿不足,才卖身入了三月坊。坊内姊妹众多,若论姿色虹商只是寻常,可若不成为头牌,就是寻常瘦马,什么样恶心的男人来了,只要给钱就不能拒绝,这样的瘦马没有几个能活过二十岁。可是妈妈说,只要吃了极乐天女散,身子骨就能坏掉,弱柳扶风的女人三月坊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能选一选客人。”

  越镝风越听越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臭水坑的老鼠,就算披上了白毛,也变不成仙鹤。”

  他骂得难听,虹商脸色发白,忽然站起身,后退三步,哭道:“对,奴是臭水坑的老鼠,公子们是天上的仙人,是我唐突了两位公子。”她说罢,再不停留,掩面往胡同外奔去。

  越金络刚想追上去,叫越镝风攥住了手腕,狠狠扯了回来。越金络叫他放手,越镝风恨铁不成钢:“傻弟弟,刚才那马车虽然样式简单,赶车的车夫我却在夏侯侍郎家见过一面。咸水胡同遍地是商贾,自古官商不同路,夏侯侍郎同他们扯在一起……哼,一群吃着皇粮的蛀虫。”

  “先不说这个,”越金络扯着越镝风的袖子,“三哥哥你早早就封了王爷,在宫外有宅子,求你把她买了,给你当个扫地洗衣的婢女,叫她有个营生就行。”

  越镝风冷笑了一声,拂袖道:“这种下贱人物也敢对我甩脸子,我买她作甚?给自己添堵心吗?”越金络才想再说好话,越镝风已经一把将他的手拂开,转身就往胡同外走,“这种事以后莫来找我。”越镝风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剩下越金络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胡同内。

  眼见得月亮下了树梢,越金络怔了半晌,等到双腿渐渐酸麻,这才发现夜色已是转淡。

  一阵寒意袭来,他不由打个了哆嗦,想着白天还要给母妃请安,急忙收拾好情绪,转头往回走。

  天色刚明,路上还没有行人,青石板上沾满了薄薄的露水,石墙上沾着细碎的青苔,远处的街角传来踢踏的马蹄声,是这萧瑟清晨里唯一的声音。

  那马蹄声正好落在他身前不远,越金络抬头,顺着清晨的微光望去,只见一小队人自远处而来,身上个个穿着巡城的官兵服饰。在那些人的最前面,有一个人骑在白马之上,小半张脸上扣着银制面具,穿一身白衣银甲,腰间长剑红缨摇曳。

  越金络背上一紧,头皮发麻,急忙垂下了头,想把自己缩在胡同口的一大片石墙下。但那白衣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他抬起手,示意手下官兵不必再跟,只一人驭马走了上来。

  越金络站在马下垂着头,那白衣人微微皱眉:“还有半个时辰宵禁才算结束。”

  越金络心中烦得厉害,不知该说什么,想到之前挨的板子,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背上的伤还绽着口子,此刻听了他的声音觉得五脏六肺都跟疼了起来。

  白衣人见他不曾回话,沉声道:“近来边关不稳,战事吃急,寰京虽然太平,但怎能把宵禁的圣命当做儿戏?若出了差池,你叫你的父母如何自处?”

  他声音越发低沉,越金络低着头后退一步。

  白衣人见他后退,显然有些不悦,翻身下马:“我同你说了这些,你还是不愿意听。”

  他声音越发冰冷,越金络咽了口唾沫,这一宿折腾不但没救出人,还惹了三哥哥生气,越想越难过,胸口仿佛憋了一口闷气。如今听他训斥自己,竟然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抬头:“你你又要杖刑吗?要打便打呗。”

  两人目光蓦一对视,没想到白衣将军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病了?”

  越金络轻轻“啊”了一声,有些不解。

  白衣将军说:“你脸色不佳,若是身体不适,前面三个路口便有医馆,现在虽然时间尚早,但你等个一时半刻也该开门了。”

  越金络这才想起自己一夜奔波,定是十分憔悴。他揉了一把脸,果然见满手的汗水泥污,还有些在三月坊沾上的胭脂水粉。他深吸一口气,给白衣将军行了礼:“让军爷费心了,我就是心头有些堵得慌。”

  白衣人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将自己的银鬃白蹄马牵了过来:“若是难受得厉害,可以骑马前去。圣命不可违,念你此次是身体抱恙,便不与你计较。若身体好了,切不能将圣谕当做儿戏。”

  越金络心口那压了一夜的闷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如今被他问了一句,竟然险些落下泪来。他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眶:“我可以自己走,军爷不必担心。”

  “也好。”白衣人不再多言,转身给越金络让了去路。

  越金络却没离开,他叹了口气,忽然问:“我有一事向军爷请教。”

  “讲。”

  “军爷觉得,极乐天女散如何?”

  听他忽然提到极乐天女散的名字,白衣人一时微怔。越金络见他沉默半晌没有回答,知道自己交浅言深,急忙低了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不过走出半尺距离,身后的白衣人忽然开了口:“不该存于世上。”

  越金络猛地转过头:“那一念之差服用了极乐天女散的人呢?”

  “人生天地,谁能一辈子无失无过?救人于泥淖,乃是我辈之责。”白衣人的目光在越金络脸上扫了扫,“小公子,我观你气色,并不似服食此物之人,那日的极乐散从何而来,我定会再查,你也不该再沾惹这些毒物。”

  越金络缓缓点了点头,正巧清晨有一点微风从胡同口吹过来,吹过他沾了夜露的衣裳,说也奇怪,心头郁结的一口气竟然被那阵微风吹散了开一样。越金络看着眼前白衣的男子,天边一点阳光正好落在越金络的眼中:“军爷说得对,我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懂什么天下,但我要救每一个站在我眼前的、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人。不管他在妓坊还是庶民,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看见了,我就要拉他一把。”

  白衣人看着他,眼睫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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