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金络猛地看向她。
地窖之外，暴雨如瀑，那些北戎人狂欢之余，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样，高声问着：“喂，栎国狗，你可见过一对年轻的北戎兄妹？”
白九颤抖的声音跃过雨幕：“爷们开开恩，我和老李只是运送财物，没见过什么兄妹。”
“其他人可曾见过？”
白九忙道：“不曾见过不曾见过啊！”
那些北戎人笑道：“栎国狗，你得记好了，赫仑百夫长的财宝是你这个贪财的同伴抢走的。他不但抢了所有的财宝，还在你的腿上砍了一刀，叫你走不了路追不上他了。”
北戎人的话还未落，越金络就听到白九一声惨叫。
白九的嗓音疼得几乎都变了：“军爷说得是，都是李冉他见财起了意，抢走了所有的钱。”
那些北戎人似乎又不放心，过了许久才说：“若见到一对年轻兄妹，妹妹脸上落了刀疤，哥哥是个痨病鬼的，一定要报告咱们军爷。”
越金络听着这些对话，微微抬起了头，连袁长镐也不由得看向那对北戎男女。
地窖深处，北戎少女声音哽咽：“他们这些畜生，要杀我和哥哥也就罢了……还毁了我的容貌，叫我以后怎么嫁人？谁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啊？”
少女哭得抽抽噎噎，吵醒了一直靠在他怀里的男子，那男子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少女叫了声“哥哥”，一边哭，一边给男子拍着后背顺气。
男子轻轻握了握少女的手，说道：“珊丹，别哭，别哭，我好得很。”
名叫珊丹的少女被他一哄，哇的，哭得更大声了。
袁长镐满脸不耐烦：“小姑娘生怕北戎士兵找不到这处地窖啊。”
珊丹显然没被这么被人嘲讽过，转过头来，骂道：“我哭我的，管你什么事？”
袁长镐冷笑道：“管我什么事？若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我那兄弟会被北戎人杀死？”
越金络见袁长镐要同那北戎少女吵起来，急忙拉了袁长镐的袖子一把：“袁先生，外面的雨大得很，这哭声传不远的。”
痨病男子坐在地上，半行了个北戎礼，说：“栎朝朋友，对不起，是我妹妹冒失了。”又拍了拍珊丹的肩膀，低声哄道，“好珊丹，先别哭了，等找到爹爹，哥哥让爹爹给你买最好看的衣服。”
那叫珊丹的女孩子这才捂住了自己的嘴，发不出哭声，只是一抽一抽的低声哽咽。
暴雨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雨声才渐渐小了起来，破屋中已经许久再没有北戎士兵的叫骂声传出。地窖深处的北戎少女的肚子传来咕噜噜一声叫，少女带着眼泪的脸微微一红。越金络瞅瞅仍未醒来的纪云台和一旁面色凝重的袁长镐，低声说：“袁先生，我去看看。”
袁长镐一把拉住他：“小公子莫去，太危险了。”
越金络道：“我得去看看白先生和李先生。”
袁长镐听他说起白九和李冉，眉头微微一皱，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那对北戎兄妹面前。那北戎青年刚想站起来挡在北戎少女面前，就被袁长镐一掌掀翻，北戎少女尖叫着“你要干什么”，被身高马大的袁长镐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少女惊恐地哭泣着，越金络看得心头不忍，忙问：“袁先生这是要干什么？”
袁长镐道：“公子不是要出去查看吗？咱们带着这对痨病兄妹，若是北戎人要抓咱们，咱们就交出他们换条人命，若不抓咱们，在老李面前杀了这对北戎牲口，也算是给老李报仇了……”袁长镐身高马大的一个人，说出“报仇”二字时，声音里已带了哽咽。
“袁先生，且慢。”越金络连忙跑到袁长镐身前，拉住了他的手臂。袁长镐不便违抗越金络的意思，由着他把自己的手臂一按，放下了那名北戎少女，越金络把吓得满脸是泪的少女扶到一边，又将被推到在地的北戎青年扶了起来，才对袁长镐说，“先生，这对北戎兄妹没有做过对不起咱们的事儿，咱们若是滥杀无辜，又与北戎人有什么区别？”
袁长镐知他说得没错，但是心中实在难受，只得长叹一声，坐回了纪云台身边。
“袁先生，放心，”越金络拍拍他的手臂，“北戎士兵要找那对兄妹，”他说着，又看了珊丹和她的哥哥一眼，见他二人听到自己的话未有异议，这才继续道，“北戎兵必然不会久留，我只出去看一眼，白先生的腿上受了伤，我怕不包扎会严重。”
袁长镐说：“我同你一起去。”
越金络摇摇头：“我师父病得严重，袁先生你力气大，若有个万一，请你带着我师父逃出去。”
他说得句句在理，袁长镐只能点了点头：“也罢，一切小心。”
越金络轻轻推开了地窖的石板，破屋的院子里刚被暴雨洗过，透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再仔细闻，还有一点点的血腥气。他不由一皱眉，回头看了纪云台一眼，见袁长镐把他搬到了墙边靠着，再不犹豫，双手一撑，爬出了地窖。越金络轻轻把石板和草垛恢复了原样，矮着腰，蹑手蹑脚地绕向前厅。
前厅外，他们来时乘坐的运宝箱已被劈成两节，驾车的两匹马一匹不见了，另一匹横死在车旁。再往马尸身边一看，马尸下压着具尸体，尸体脸朝上，肚子上破了一个巨大的洞，血已经流光了，脸色已成蜡白，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茫茫然看向苍天。
就在半天之前，分明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越金络心中难受，走上前，用手轻轻给李冉合上了眼皮。他站起身，待要往里走，忽然听到几声零碎的脚步，两名握着弯刀的北戎士兵冲进了院子，一眼看到前厅外的越金络，瞬间拔刀在手。
一个脸上有痦子的北戎兵同另一个秃头的北戎兵说：“怎么又来个栎人？”
第36章 北戎士兵
一个脸上有痦子的北戎兵同另一个秃头的北戎兵说：“怎么又来个栎人？”
他二人手里的刀又薄又利，越金络后退了一步。
眼见他后退，两个北戎士兵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越金络的胳膊，还不等挣扎，越金络已经被扭倒在地。两个北戎人轻轻松松抓了他，乐得哈哈大笑，扭着他的胳膊，一脚踹开破屋大门，将他推了进去。
半躺在地的白九一眼看见了越金络，刚说了声“你怎么”就急忙住了口。有痦子的北戎人乐道：“原来是个相熟的。”
越金络忽然半跪起身，冲白九骂道：“你抢了我爹爹银子，你还打死了我弟弟，今天在这里追到你，我要给我弟弟报仇！”
白九被他骂得微微一怔，但见越金络目光闪烁，立刻察觉了他的意图，急忙回嘴：“呸，你那弟弟走路不长眼，撞了老子，老子叫他早日投胎学学规矩，也是为他好。”
秃头的北戎兵哈哈大笑：“原来是遇到了仇家。”
越金络顺势转过身来，跪在北戎兵身前，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前一夜才包扎过的伤口。伤口仍旧带着血，看起来伤得着实厉害，越金络哀声缠声恳求：“这刀伤就是保护弟弟时被白九斩的，求两位军爷把佩刀借我用一用，我，我要亲自杀了这仇人替我弟弟报仇。”他说着，想了想数日前合欢娘娘在他面前殒命的样子，一时间悲从中来，眼圈一红，默默落下了眼泪。
秃头的北戎兵一边乐，一边把刀往越金络面前一送：“好好好，有仇必报才是男子汉，不如就让我看看你要怎么杀了这个仇人。栎人杀栎人，狗咬狗一样，有意思。”
越金络抹了一把眼泪，急忙上手去接刀。但他刚只碰到了刀柄，秃头手中的刀就被有痦子的北戎兵扯了回去。
白九心中咯噔一声。
越金络也隐隐心焦，他原是想骗了这两个人的佩刀，好同白九冲出去，如今刀未上手，又被收了回去，想再骗刀恐怕不容易了。
有痦子的北戎兵按住秃头的佩刀，沉声说：“兄弟，咱们的刀不能丢。”
秃头恍然大悟，对越金络说：“小子，你要报仇也不一定要用刀，外面找块石头砸死了这个男人便是。”
有痦子兵踢了越金络一脚：“快去快去，门口就有石头，捡块大的来。”
越金络险些被踹翻外地，此时不敢看白九脸上的表情，只是爬起身，低了头往外走，迈过了门槛，才捡了一块石头上手，屋内的秃头北戎兵就喊道：“不行，不行，太小了。”于是越金络丢了这块，又寻了另外一块。他心中焦急，只怕刚才耽误太多时间再生变故，但一时又想不出其他办法，就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一块更大的石头，果然北戎兵又骂道：“你是没吃饭吗？这么小的一块石头要怎么用来杀人？快去找个更大的！”越金络忙丢了这一块，左右看了看，抱起一块又大又重的石头来，只是他身子弱又没习过武，这石头抱起来摇摇晃晃险些要砸了自己。两个北戎兵立刻发出一阵哄笑，秃头兵道：“就是这个了！你快来杀了你的仇人给你弟弟报仇！”
越金络抱着石头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白九面前，白九半躺在地，眼看着越金络举起石头，眼睛都瞪圆了。他一开始以为这小殿下是要救自己，但见他真抱了石头来又忍不住猜测他为了保住自己和纪云台的性命只怕要杀自己灭口。眼见越金络越走越近，心里暗暗愤怒，他们兄弟三个为了救这小殿下一死一伤，这小殿下居然为了自己的安危反倒真要杀了他。白九又怒又急，正要破口大骂，忽听“砰”的一声，那石头砸在他身边，溅了他一脸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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