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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手河山讨你欢_酒渍红袍【完结】(21)

  那小兵忙从自己内衣里翻出一块不太脏的布,扯成了布条上前。布条带着汗臭,即使隔着段距离也能闻得到,兆荣微微皱眉,看着小兵身上又是汗又是血的衣服,知道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挑剔,只能把头扭到了一边勉强避开一点臭气。

  正在给兆荣包扎的守卫小兵的手抖了一下,兆荣吃痛,睁开了眼睛。那小兵急忙道:“陛下息怒,这羽箭是北戎特制的,箭簇上有四条血槽,若不及时拔出来,会令人失血而死。

  兆荣靠在一面石墙上,喘了半天气,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那禁军继续。

  其实他背上已经半面皆湿,整具铠甲尽皆染红,往日做来轻松的抬手已是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那小兵找了贴身的小匕首,刀尖划入兆荣的后背,缓缓切开。兆荣疼得抖了一抖,等那小兵将箭簇取出来,已是浑身发冷,冷颤一个接一个。

  小兵收了箭头,又给兆荣撒上了金疮药,便听兆荣道:“朕……是不是不行了?”

  小兵急忙磕头:“陛下万岁万福,这是小伤。”

  “万岁……万福……”兆荣低声笑起来,“朕当年因春猎之事杀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便骂朕死无葬身之地……你说,他们是不是要如愿了?”

  小兵吓了一跳,磕头如捣蒜:“陛下金安!陛下万岁!”

  兆荣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连串马蹄声从人群中分离出来,停在兆荣身边不远处。帮兆荣裹伤的小军一下子站起身:“是纪大将军!”他大喜过望,急忙转过头道,“陛下!是纪大将军!大将军来救驾了!”

  兆荣皇帝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的纪云台,轻轻点了头。

  纪云台连忙下了马,单膝跪地,俯身在兆荣面前:“臣纪云台,前来救驾来迟。”

  兆荣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继续再跪,开口道:“朕要死了,天倚将军,你来,握着朕的手,朕要下旨。”

  纪云台上前一步,兆荣使用浑身所有的力气攥紧了纪云台的手,睁大眼睛,面色狰狞地道:“北戎蛮夷乱我河山,如今太子已薨,朕……朕要传位,传位三皇子越镝风。望其重整江山,收复失地,还我寰京山河清晏……”他说完了这些,平静下来喘了喘气,对那帮他包扎过的小兵挥了挥手,“回避。”

  小兵领命,退出了丈余。

  兆荣皇帝拉着纪云台的手,一句一喘:“春猎之事,是我对不起纪家上下,还请天倚你看在纪家三代忠烈的面子上,保我栎朝江山。”

  纪云台望着自己被抓住的手,点了点头,沉声道:“陛下所言之事……纪家一定谨遵圣谕。”

  “纪家……纪家……”兆荣重复了两遍,像是笑,又像是哭。他合了合眼,将纪云台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用最后的力气道,“还有一事,天倚将军必须应了朕。”

  纪云台点头。

  兆荣喘了几口气:“合欢同那蛮子王有旧,我大栎的血统岂容混淆。越清溪,哼,他哪里有一点同朕肖像?也罢,他在襁褓之中便饮了鹤顶,活不过二十五……不足为患。唯独越金络……他出生之时合欢向我求情,让我留他一线生机,我便给他金银珠宝……给他丝竹美色,待他玩物丧志便绝无与他兄弟争夺帝位之心,可他……他居然动了招兵的心思!朕……朕在御花园桂影醉月池内沉了楠木匣,匣子中藏了朕的圣旨……他若是有一天……有一天要同镝风争皇位,你需应了朕,应了朕……若有那一天,取出圣旨,亲自将他斩于剑下……”

  纪云台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兆荣抬头看向纪云台,见他静如止水的眼中竟露出一丝波澜。远传又是一颗雷霆弹炸响,胡同院墙上一些陈年的石砖被炸得碎裂开来,扑簌簌打在纪云台脸上。

  一阵马蹄声自远处而来,田舒在胡同口稳住身形,冲胡同内喊道:“纪老三,我拿到虎符了,你同陛下快找个地方躲一躲。”

  纪云台俯身去搀兆荣,却被兆荣一把拉住了手,后者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直勾勾看着纪云台:“你……怕?”

  纪云台垂头,默不作声。

  “忠君爱国上阵杀敌的天倚将军会怕杀区区一个异族小儿?”兆荣双眼充血,手背青筋爆起,“天倚将军,你忘了你纪家的牌匾了吗!”

  纪云台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俯身给兆荣叩了一个头。

  “臣……遵旨。”

  兆荣见他应允,心中憋着的一口气这才缓缓吐出,一时间,只觉得疼痛随之而去,眼前尽是皇城上燃烧的战火,那熊熊烈火几乎烧化他全身遍体。

  他眼神逐渐浑浊,吐了一口气,靠在石墙上一动不再动。

  过了许久,纪云台为兆荣合上了眼睛。他心头一片恍惚,合了合眼,孤身一人从胡同巷内走了出来。

  田舒三两步上前:“如何?”

  “陛下……崩了。”

  那小兵闻言,微微一愣,待回过神来,顿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田舒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纪云台一番:“纪老三,不是我说,皇上崩了,我若是你便弹冠相庆,怎地你这脸色更像是吊了丧?”

  纪云台道:“陛下遗诏,传位三皇子越镝风。”

  田舒走上前,拍了拍纪云台的肩膀:“你管他传位给谁?纪老三,咱们兄弟多年,有些话我确实不当讲,但……”

  纪云台摇头打断他下面的话:“既知不当讲,便不必讲了。”

  连天的雷霆弹一个个炸响,原本歌舞升平繁华昌盛的寰京在雷霆弹的轰炸之下,处处皆是断壁残桓。

  越金络扶着一堵即将倒塌的墙向胡同深处走了几步,只见一处深宅大院矗立在碎瓦破墙之中,他推开门,眼前飞花舞柳春色满园,抬眼间,院墙之中一个白衣的少女远远站在回廊之上。她身姿那样苗条,头发那样乌黑,唇色那样红润,衣襟内露出来的一段脖颈细白的仿佛月光一样。

  越金络忍不住向前跑了几步,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他一脚,他摔倒在地,半晌才爬起来。抬眼望去,那白衣女子正好起身,提起裙摆向回廊深处走去。

  越金络追得心焦,忙喊道:“喂,你是谁,你等等我好不好?”

  那白衣少女丝毫不为所动,越走越远。

  越金络顾不得身上泥土,忙起身向回廊深处追去,刚跑出几步,脚踝就被一只从地里钻出来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手血肉模糊,不多的肌肤上透着一片青白,还有断断续续的紫红尸斑。

  越金络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三步,却撞上了另一个人。

  他回头去看,吓得急忙捂住了嘴巴。

  身后的人没有头。

  脚下泥土变得又黏又软,古宅宫墙四分五裂,把他狠狠压在泥土之中。阎罗殿的火焰从脚下蹿了出来,他的背脊被烤成一团焦黑,肌肤骨血支离破碎,浑身上下又热又痛。

  在层层火焰外,那远处的白衣少女似乎回头望了望他,她睫毛微微垂着,眸子间有泪珠在滚动。浓重的黑暗在她脚边悄悄升起,趁她垂泪间,如潮水般涌向了她。

  眼看少女将要被黑暗吞噬,越金络再顾不得炙骨火焰,扑向滚滚热浪,抓住了那个身影。

  “金公子……”

  虹商落下一滴眼泪,砸在越金络脸上。

  越金络猛地睁开眼,发现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自己正抓着她的手,而头正枕在她的膝盖上。他动了动眼睛,浓重压抑感让他手脚软麻,胃口一阵翻腾。他捂住嘴巴,翻身呕了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

  虹商急忙给他拍了拍后背,转身取了放在身旁的一只小瓷碗,从里面舀了一勺粥:“金公子,你这是极乐天女散药效散了的反应,喝点粥,垫垫肚子就好了。”

  对。

  是极乐天女散。

  昏迷前的记忆蓦地涌入,战火和硝烟滚滚而来,越金络只觉头痛欲裂。

  额头冷汗扑簌簌,他推开虹商的手,喘息道:“姑娘,请自重。”

  虹商的眼泪几乎掉进粥碗之中,她把汤勺放回碗中,转头问道:“我认识公子数月,从未见公子对哪个女人说过一句重话,为何今日公子却让我自重?”

  越金络吸了口气,苦笑道:“否则呢?姑娘如此害我,难道我还要对姑娘温声细语?”

  虹商跪行几步,握住越金络的肩头,放声大哭:“金公子,你看看我,难道公子对我就一点心意都不曾有过么?”

  越金络推开虹商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只这几个小小的动作,他身上的枷锁便叮当作响。他摇头笑道:“我与姑娘云泥之别,姑娘配不上我。”

  虹商握住自己被越金络拨开地那只手,像是留恋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看了他片刻,终于问:“是因为天倚将军吗?”

  越金络微微一怔。

  虹商含着泪笑道:“那日在三月坊,明明是我先遇到了公子你,若不是天倚将军出现,你已经带我远走高飞离开这个肮脏世界了。可是天倚将军一出现,把一切都毁了,他明明杖责了你,你却不恨他,你的眼睛只绕着他装,是因为……他穿白衣服比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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