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并未出现,等来的却是佩刀入鞘的声音。
“你虽然市侩圆滑但罪不至死。”越金络沉声道,“天牢守卫如此横行,我会请我父皇加以整治,到时自有大理寺来审讯你。”说罢,推了高个狱卒一把,“现在我饶你不死,但你得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越金络原想穿瘦子的衣服,但瘦子衣装邋遢,身上透着一股多年未洗的臭味,他实在难以忍受,幸好高个的衣服虽然穿着有些阔荡,但身上并无异味。
越金络把上衣打了个结扎进裤腰里,又把瘦子的佩刀系在腰上,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年轻的狱卒。正好他饿了多日,此时面色憔悴,像极狱卒脸上那股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
起先的几天,越金络暗自记下来狱卒的巡逻时间,盘算了四五种对策。原以为逃出天牢必定十分困难,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他在天牢关了十几日,寰京已起来大变故,此刻天牢守卫松懈无比,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混出了天牢。刚一踏出天牢,眼睛还有些受不了外面刺眼的阳光,等到适应了,举目尽是身着破烂的老百姓。
路上无数的人相互推搡着,争先恐后往寰京的朱雀门跑,女人们和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天牢位于皇城南侧,越金络要进宫,必须要往北走。途中被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拦住:“小子,你怎么还往北走!玄武门马上就要破了!北戎攻进来了!你还不快……”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长剑刺穿了喉管。
一位骑在马上的官兵收回滴血的佩剑,大声喊道:“寰京不会破的!造谣者杀无赦!擅自出城者,通通杀无赦!”
有人扛起锄头砍向了他的马腿,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出兵架子!杀了他!夺了马出城!”
那杀人的官兵立时被蜂拥而上的老百姓推下马,他滴血的宝剑被人插回了他的胸口,有人扶着大肚子的孕妇上了他的马。
有人喊:“搜身!找出城的令牌!”
有人嚷嚷着:“凭什么让个女人上马!我老爹都八十岁了!应该把马让给他!”
有人说:“天倚将军不是在寰京吗?他人呢?!他到是来救救我们啊!”
人们尖叫着汹涌着,失去主人的战马受了惊,嘶叫起来,将身旁靠得最近的几个人踩的肠裂肚破,血水糊满了整条街道。
第17章 破城之役
人群一波一波往南涌,而越金络则艰难的拨开人群往北跑去。
守皇城的士兵一见到他,立刻上前拦了一步:“身为狱卒不好好在天牢守卫,来此处做何打算?”
越金络微微一怔,这才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狱卒的衣服。他正要解释,守城的郎将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五殿下?”
越金络点点头:“程郎将,是我。”
程郎将见他点头,顿时一脸欲言又止。
越金络上前一步:“敢问程郎将,我父皇母后几位哥哥可还好?”
程郎将微一斟酌,抱拳道:“五殿下,臣不知道您是如何从天牢逃出来的,但事到如今,听为臣一句劝,既然离开了天牢,就快出城去,往南找南海郡王,您的亲叔叔吧!”
正说着,北边传来的一声巨响,瞬间整座寰京都淹没在滚滚黄尘之中,接着就是嗡嗡不绝的钟声轰鸣。有个兵卒指着北方喊道:“旱魃钟!郎将!是旱魃钟!城破了……玄武门破了啊!”
在骤然放大的人群尖叫声中,一阵阵尖锐刺耳的钟声笼罩住整座皇城,立时就有几名士兵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程郎将拔出腰上所佩长剑,向天喊道:“誓死守卫兆荣陛下!”
他身边的亲兵一同拔剑:“与寰京同生死!”
程郎将咬着牙点点头:“这才是我寰京的好男儿!”
一名方才便跪地痛哭的士兵此时大声咒骂道:“分兵权!分兵权!天天喊着分兵权!皇帝把兵权分成了什么样子!要是纪家老将军和两位公子都还活着,哪容得北戎打进寰京!”
“住口!”程郎将喝了他一声,骂道,“你若是个男儿就该随我战死沙场,在这里怨天尤人算是个什么东西!”
那士兵被骂得闭了嘴,一脸愤恨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越金络拉着程郎将后退几步,低声道:“郎将息怒,敢问……纪大将军呢?”
程郎将将配剑插回身侧,长吸一口气,恨道:“纪大将军的虎符被陛下收了,哪里还调的动一兵一卒!况且因为大公主的事情,纪将军被罚了在纪府思过。陛下他囚了良将,北戎再无忌惮,寰京城要破了……”
程郎将虽恨方才那士兵怨天尤人,但他言语之间,也隐隐带出了对兆荣的不满。
“怎会如此……”越金络分明记得自己离开纪府之时并无人把守,难道这几日又生了别的变卦?他想了片刻,忽然道,“敢问郎将,是不是有了两枚虎符就能号令三军?”
“号令三军虽然不可,但可以调动纪将军的十六部前来救援。”
越金络轻声道:“我小时候曾经在辰阳殿内见过一个暗格,是父皇用来收藏珍宝的……若郎将放心,可以借我一把防身的武器,我去找找纪将军的虎符。”
郎将上上下下打量了越金络三圈,这位纨绔皇子的名头他是听过许多次的,正在犹豫间,北方传来一声闷响,天空炸出一团浓黑的烟火。
城墙上的兵卒面如死灰,立刻哭成一片,有人喊道:“郎将,玄武门的仁字部……已经全军覆没收了……”
程郎将闻言,脑中一空,大悲之下生出大彻大悟之感。
他心中原是七上八下,忽然之间有了定夺,回身将腰上的佩剑解下送到越金络手中,又几步回身从烽火台上取出一只锦盒,将锦盒内的信烟小心谨慎地交给越金络:“此乃鸣镝箭,若殿下找到了虎符便以此为号,鸣镝箭响虎符则出。”越金络接了鸣镝箭谨慎地揣进了胸口衣服里。
程郎将点点头,转身亲自点了二十名士兵:“五殿下,这二十人乃是我信字部的良材,请殿下带他们一同前去辰阳殿。若找得到虎符最好,若找不到,也请殿下以自己身体为重。”
那被程郎将点到名的二十人,个个皆是肌肉虬结,一眼便知身上功夫了得。
越金络收了配剑,摇头道:“谢谢郎将了,但是你这边战况紧急。你给我三人就好,剩下的各位留在这里帮郎将一同守城。”
说罢,不再多言,选了三人转头便往皇城中跑去。
他心中知道。那程将军哪里是盼他带回虎符,将二十名良兵给他,是希望他们保护着他逃出寰京,给栎朝和越氏多留一点真龙血脉。
可那日在纪将军府内,纪将军曾对他说“在边关时,见过战乱连绵,见过饿殍百里,见过百姓易子而食”。纪大将军是不会骗人的,所以越是如此,他便越不能退缩。
皇城之内早已经乱成一团,四处可见匆忙打包的太监宫女,大太监刘大监一眼看到了越金络,直接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哎呦我的祖宗啊,您快出城吧怎么还往里跑……”
越金络急忙拉起他:“我母妃和四哥如何?”
“四殿下前几日又发了烧,合欢娘娘便命人将他送出了城,至于娘娘自己,老臣在宫里同娘娘走散了,不知道娘娘去了哪里。”
“那我父皇和几位皇兄呢?”
“陛下和太子带着禁军往玄武门去了,三殿下……哎……”
越金络抓着刘大监的手:“我三哥怎么了?”
“……三殿下从方才就不见了踪影。”
“三哥手中的亲卫有多少人?”
“据老臣所知,三殿下的亲卫大概一共有五十人左右。”
五十人也不算少数,况且越镝风的亲卫多是跟随他多年之人,经验老道。越金络这勉强把心揣回肚子里,拍拍大太监的肩膀:“朱雀门那边形势还好,大监务必带大家顺利离开,我还有点事情要办。”说着转身往辰阳殿方向跑去。
刘大监在他身后一拍大腿:“哎呦我的殿下啊,您这是要了老臣的命了……”待要再说,却听到玄武门那边有时一声震天巨响,当下也不再多言语,转身叫道,“快走,都快走啊!”
身边有小监问道:“刘大监,不拦着五殿下吗?”
“拦?你拦?”刘大监打了那小监一拳头,“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天下怕是要易主了。”
平日里把守森严的辰阳殿前现今乱成一团,皇城内的禁军分五部,除了驻守四门的四部禁军,其他的已全部随兆荣皇帝赶赴玄武门,只剩下十几人在辰阳殿内上下四处的搜寻什么东西。
越金络带着兵卒进入了辰阳殿,拉住了一名禁军:“可曾出了什么事?”
那禁军识得他是五殿下,只诧异了片刻五殿下此刻不是应该身在天牢,就立刻藏住了眼中的问询。他退后一步,向越金络指了指龙椅。
越金络心中咯噔一声,快步绕到金座后,三两下从龙椅上卸下来一只金匣,匣上一只七窍玲珑锁此时已是半开。他手指微颤,缓缓才打开那只金匣。匣内空空如也,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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