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了,索尔哈罕对自己说,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觉得不安过,但她知道,此刻必须坚强。我必须尽快离开!踉跄的走了两步,索尔哈罕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上百盏灯的映照下,甘麻刺,她的哥哥,安详的靠在软垫上,似乎在小寐,似乎马上就会醒来,微笑着向她问好。
等索尔哈罕慌乱的拐出偏门,一枝被插在宫灯至高处的蜡烛燃尽了,火苗在烛芯上颤抖了几下,歪在了一旁,火红的珠泪被冷风吹得凝固,结成了鲜红的一滩。
客葑都焦急不安的等在西苑右门,连日的阴霾今天却偏偏放晴了,月亮有些朦胧的亮着,让人心焦。终于,门栓轻轻的响了起来,‘嗒嗒嗒’三下,又三下。客葑都屏住呼吸,小心的打开了门。索尔哈罕惨白的脸色让客葑都一惊,但现在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在确定了她不会晕过去以后,客葑都拉住了索尔哈罕冰凉的手,贴着宫墙往外走。花树的影子不断的在眼前变换着,索尔哈罕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可耻的颤抖着。迷迷糊糊的,停停顿顿好几次,客葑都突然猛的抱起索尔哈罕:“公主!小心!”
似乎是在翻墙,墙那一段有一双同样有力的手稳稳的接住了自己。索尔哈罕反手紧紧的握住了他。
“公主?”
索尔哈罕努力笑了一下:“成功了,我们走!”
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从一条小巷里头驶了出来,就像别的更夫驾的小马车一样,黑黑的车幔,瘦矮的黄马,不紧不慢的走在细沙泥地铺成的街道上。
回到公主府,剩余的事务也都处理妥当了,只等城门信号一出就要出城。索尔哈罕的女官为她泡了一碗糖水:“殿下,你要休息一会儿!”
索尔哈罕点点头:“此次就只剩你们四个人了,这其中又是你和良奈勒最危险,你们要小心才是!”
女官名叫祚妠,是索尔哈罕得力的亲信之一,她深知索尔哈罕此刻心中难受,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陪着。索尔哈罕最后环视了一遍书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拿手拍了拍额头。手一动方才觉得痛,此刻才发现白天受了伤的手背更肿了些。祚妠握住了索尔哈罕的手,轻轻的替她揉着。揉着,揉着索尔哈罕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向内室走去——果然,那人将那个摔坏的法郎瓶规规矩矩的摆回了原处。
自己也是气急了,那样美的一个瓶子被自己糟蹋成了那样。精致的釉片掉了好几块,露出了黄铜的内胆,有几个地方被砸瘪了,瓶口儿还有被磕过的痕迹。摸着那些掉下来的碎片,索尔哈罕突然觉得心情舒缓了许多,仿佛那人就陪在身边,细细的劝导,又或者想着法子逗自己开心。
“公主!城门的讯号到了!”祚妠不知索尔哈罕心中所想,低低的通报了一声。
索尔哈罕哦了一声,手指用力捏了捏那釉片,想了想,最终没舍得放回去,暗暗裹在手帕里面揣了:“好,我们走。”
建安六年,九月初三,昏昏的太阳升上了地平线,漠南王宫的主管喇络.阏岢照常率着内室准备进殿服侍。掌管衣帽的小奴才突然慌慌张张的从寝殿跑了出来:“主管爷!陛下没在寝宫里头!”
嗯?喇络有些吃惊,不过近日来国王行为有些怪异,也许是心烦去了别处?喇络不敢怠慢,急急的领着众人往偏殿里看,一路看过来都没有人!喇络忍不住有些慌张的推开正殿的门——幸好,喇络松了一口气,命左右在门口侯着,自家整顿了衣帽,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殿内的人走了过去。
“陛下,陛下,这都是早晨啦。”喇络轻声说。
国王依旧沉睡的样子。
喇络又走近了几步:“陛下,陛下?奴才扶您到寝殿歇息可好?”
国王依旧没有醒来。
喇络叹了口气,壮着胆子走上前:“陛下,此处坐着是要生……哎呀!”
殿门口的小奴才们听到尖叫,都赶紧跑了进来,只见喇络跌倒在地上,肥胖的身体颤抖个不停,他的手指着歪倒的漠南国王:“陛下!陛下他死啦!!!”
☆、第五十六章
56【建康六年】
王允义接到密保,大吃一惊。跪在屋中间的喇络瑟瑟发抖:“早晨,奴才去的时候,陛下,陛下都没气啦!”
王允义定了定神:“现在那边如何?”
喇络谄媚的龟爬了几步:“薛将军的亲兵首领把那几个小奴才都看了起来,王宫上下都还不晓得这事儿,就是等将军您定夺。”
王允义找了宁苑来,吩咐了一些事情,命喇络速速安排自己入宫。
袂林此刻还在床上,他也大吃一惊,然后吩咐了亲信,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速速安排我进宫!”
“等等!”袂林夫人突然说:“等等!老爷现在入宫去做什么呢?”
是啊!做什么呢?袂林一拍脑门,这种事自己怎会知道?这不明摆着要告诉别人自己有暗探么?但是不去,这也不行!是王允义一手策划的?还是别的人?不知道!真不去岂不是任他随便说了?
袂林夫人吩咐密探退下:“不是还有妜释封岈家的长子么?”
袂林捋了一把胡子,无奈的摇摇头:“那就这样办吧!”
事实并非如袂林所料,不到中午,全都城的百姓都知道国王驾崩了,盛传是自戮。袂林听到这消息,迷茫了好一阵,就连他的夫人也迷茫了——这是谁传出的消息?为什么?
为什么?王允义第一刻就想到了袂林!王宫已经被他监视了好几个月,派的是最得力的亲信,连沈扬的到来都没放松过一刻!谁能渗进来?你袂林会不知道?没有来我就信你不知道么?竟然这样快的就散步了消息!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宁苑皱了皱眉头:“老百姓都说是自戮,我们要怎么办?”
在你王将军的监管下竟然自戮了,你王将军要怎样交代?
“无论如何,”宁苑看了漠南王的尸体一眼,他还那样窝坐在软垫上,从早上到现在没敢随便碰:“不能是自戮!”
王允义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头:“这件事情交给杜棋焕,你随我来。”
王家的亲兵增加了兵力,开始逐步排查,宁苑和王允义穿过了空荡荡的正殿,走上了王座。宁苑闻了闻茶杯,又闻了闻漠南王的嘴:“是毒药。”
“毒药?”王允义有些吃惊:“他私藏的?”
宁苑勉强笑了一下:“将军!不是哪个王公贵族要自杀都要预备什么罕见的奇毒,”宁苑指了指漠南王的手背上的一片点子:“极有可能是宫毒,这个是极其常见的,要查来源几乎不可能。”
宁苑将漠南王的尸体摆平,细细的揉起他的手脚来:“没有内伤,看来只是服毒而已,”又将衣裳一层一层的腿下:“您看这两张纸。”
一张上写着字,另一张两面白,有些皱。
王允义看了看那张有字的:“哦哟!写得好吓人。”
‘逆天人,不得好死。’宁苑看了几遍叹了口气:“真的很像是自戮!”
“那这张呢?”王允许义要去拿那张没有字的。
“这是包毒药的。”
王允义把伸向痰桶的手缩了回来。
“看样子,真像是自戮,一个不堪受辱的国王,一个寂静的深夜,留下一封诅咒信,服毒自绝。”宁苑敲着桌子说。
“薛义这个不中用的!早叫他在意些!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这个人自戮了!唉!”王允义气得不行。
宁苑突然笑了:“将军不觉得奇怪么?”
王允义很奇怪的看着宁苑。
“漠南王这个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他要自戮早该戮了,何必等到今天这个节骨眼儿?就像……就像是为某人准备了的一样。”
王允义一惊:“为谁?”
“现在还不敢断言,不过将军……”宁苑将视线从漠南王身上收了回来:“他已经死了,接下来将变数横生,将军要怎样办?这才是关键!我会尽快查出他死于谁手,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信什么。反正他也死了,不是么?”
信什么?漠南百姓和贵族最愿相信恐怕是——国王不堪受辱,自戮保节,天下人应该给他报仇。
王允义当然明白这个,此时最得意的会是谁?老袂林罢!
“这里交给你和薛义,别的人都不准来插手!”王允义沉下声音:“外面有我撑着,你速速给我查明真像!”
两人正在密谈,一个亲兵敲门进来,跪在地上:“将军!”
王允义听他语气发颤,忍不住火大:“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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