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亲卫道:“神枪营那块地都是拿人命堆的地位,大家只认战绩,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能出名的基本是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就拿最近军营里说的人头,就是那花捷虎起的。”
亲卫煞有其事扮演角色,极其逼真:“谁谁谁今天又拿了多少人头?”
倒是让陆长风眼皮子一跳:“谁给的连发铳?这玩意老夫都没有。”
此话一出亲卫都差点脱口而出给您也不会使。
很多大老爷们举个枪拉个弦都被说反应慢。难怪神枪营爱招一些小年轻进入,就是身体素质好,还没被军中一些事磨了菱角。所以事事出头,事事气势凌人。
“八成又是守校尉给的,这一年工匠用那点精铁水就打造了三把,有资格用上的人除了本事,就是地位。”
还有一把在晏长翎手上。
至于最后一把,已经放在功德园的墓碑前了。
“所以您还要去神枪营吗?”
陆长风招了招手:“去,当然去,故地重游,说不定还能见到她那时的影子。”
说着他还有点怀念。
记得长翎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时候,自己还不待见她,结果靶场试射,她枪枪准,就没有多瞄一会的时候,好像只要那武器天生就该在她手里。被她使唤。
陆长风那时不知道多惊艳都要忍着不去夸她。
生怕她为人自满。
后来事实证明他错了。
那娃子比谁都谦虚,当然比谁都狂。
就跟现在神枪营一个个狂到没边的小年轻一样。所以说强将手下无弱兵。
与此同时,守十六周家兄弟带着宣州受降的文书回来。
经过城门看见章虎,守十六一点都不意外,如果老大在,他一样跑不了。
捅了个大篓子,别以为靠支援立下大功就能平息自己鲁莽酿下的血案。
章虎满脸羞愧躲在一边不敢冒头。
守十六带着一千人回来,毫发无损,手里还有明晃晃的文书。
不少人见此都欣喜不已。
他们都知道手里拿着的东西决定了一场战争的结束。
那就是神枪营又不战而胜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甚至有人为此欢呼起来,大诵绝唱诗歌。
守十六可不高兴。
他很讨厌这些只看得见结果的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带着一千人过去,已经是做好赴死的决心。
绝非一纸受降那么儿戏。
更别说他和手下这一千人心里多空落落,这次不战而胜,都是沾了前人的光罢了。
并非他守十六多厉害。
就这样,守十六带着所有人的欢呼入城汇报宣州的情况。
宣州那边基本已经收尾,连孙将军的儿子他都带过来。还许诺让他加入神枪营。
就这么简单收复宣州所有地盘。
功德园。
城乡内外的私塾总会有学童上山放牛,摘了野花和野果放在墓碑前,祈祷这些英雄泉下有灵可以安息。
晏长翎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政务,独自挎着竹篮在竖起的墓碑上烧了一叠自己折的元宝。
素花远远奔过来说:“小姐,我还准备了米糕。”
“都供奉了吧。”
晏长翎走到其中一个显眼的墓碑,指尖擦过那精心雕刻的墓志铭,还有墓志铭主人的名字。
浩气长存,日月同辉。
沙场征战,血热心赤。
中原儿女,国之天骄。
收回手那一刻,她旭旭而立,风吹得发丝飞起,袍角飞卷,都未曾动弹。
忽然而至,春风拂面,山间茉莉花的清香扑了个满鼻。
晚玉香,艳阳高照,长束袖袍,阵风猎猎,刮得那早已落紫的血袍在墓碑宛如即将出征的旌旗。
那破损的盔甲,早已脱了漆,不复往日的风光。
而那面旗帜站着一个女子,双臂背腰,修直秀丽的身姿,迎着烈阳的照斜,只露了半张英挺的侧脸打声招呼:“来了。”
“嗯,我来了。”晏长翎唇角染上和煦柔意。在望着前面的女子时,眉角都透了些许明媚。
第49章 天命之女
瘦猴等人的哭声不断低鸣传来,尽管已经压住,但落在巷外人的耳里,却格外沉重。
杨军师久经沙场多年,虽然没有亲历过杀戮,可里面的哭声,显然酝酿着一种已知的结局。
遗憾,无奈、痛心。让杨军师这个男儿都忍不住眼红侧目,地上的尸体破破烂烂,里面躺着的人也破破烂烂。
即便没有亲自过去,远远一瞥,对面的血袍竟无一丝白垢。
“大小姐,您节哀。”杨军师压抑着声音还是能听到些许哽咽。
晏长翎不为所动,她仿佛一樽塑像,长身而立,静静望着前方。
似乎什么声音,何人说话,她都已听不进去。
姜宝意死了?
不,她要亲自去确认。
可当迈出第一步时,晏长翎才意识到,灌如铅,好像双腿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钳住,无法动弹。
更无法退后。
这沉重的气氛,她竟然冷呵笑了。
幽长的低吟,似极了彼岸的魂铃。
她感到荒唐!极其的荒唐!
眼前的女人从来就不听话。
叫她后撤,她不撤,给她书信只是让她当个前援,她非要跑去当主力。
擅自违反军令,擅自攻入敌军本营,又擅自死在她面前。
她凭什么?
屡次三番打乱自己的计划。
姜宝意,你凭什么?
一个交代都没有,想赴死就赴死。
“却从来没问过我。”晏长翎终于开口。
她启唇那瞬间,悲笑低鸣:“什么叫为了我去打仗?”
“仗,打成这样,得到胜利,赢了,你便满足。你便毫无遗憾离去。”
“谁允许的!谁允许你擅作主张!”晏长翎挥甩袖袍,猎猎的灌衣声,振聋发聩。
她的脚终于能动了。
也许是过于生气了。
晏长翎得以一步步朝地上的女人走去。
“去叫军医。”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冷静吩咐。
杨军师不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擦拭眼角,过去喊人。
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眼不见心不悲。
打仗本来就常常死人。
只是恰好自己重点关注的孩子死了。才会触景伤情。
瘦猴看着逐渐接近的身影,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仍旧哭得抽断气:“老大,老大她,昨晚还想着你。”
“我知道她违背军令给您带来极大的困扰,可她到昨晚赴死之际,还在想着你。”
他怕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因为老大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必须替她说出口。
“老大打仗不止是为了你,她很清楚这个世道要是一天不平安,大家都活得胆战心惊,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仗。”
“倒不如在合适的良机主动出击,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谁都可以说老大擅作主张,可您绝对不可以说!”
瘦猴眼角几乎欲裂,情绪激烈怒吼着告诉晏长翎:“因为老大喜欢您。”
“喜欢的人如果都在骂她,那她在九泉之下,才是真的永不安生!”
“晏小姐,你听到了吗!”
“我老大喜欢你,她特别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她是真心仰慕你的!”
回答他的则是晏长翎已经蹲下身,双手毫不犹豫捞起地上那双满目疮痍的手,未干湿润的鲜血刺鼻的味道,无一在提醒着,眼前的人这几天受了多少伤,从未包扎过。就这么干放着。
旧伤覆新伤,没喊过疼,也不知疼。
已经能想象到她,不停喊着前进,攻入敌人内部,以不破而破立。
晏长翎垂下眼睫,再缓缓伸出指尖,擦拭着她脸上的鲜血,姜宝意就好像只是睡着一样,困得不行,才短暂眯一下。
也许明天就会生龙活虎围着她喊:‘晏小姐,近日可好?’
‘我是说你还好吗?’
从前的一切历历在目,晏长翎屈下腿,跪在地上,神色有几分恍惚,喃着声音道:“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她的手好冷。”晏长翎忍不住将姜宝意的手轻轻往怀里送,再重重捂住。
最后搓一搓,兴许就暖了。
晏长翎什么也不说只是收回手,不断给姜宝意搓着双手。
瘦猴竖目,此刻才意识到,他错怪晏小姐了。
她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她只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罢了。
更不能接受老大的结局。
也许老大就该意气风发继续活着,继续狂到没边,让别人对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至少这样的老大还活着。
瘦猴又陷入痛苦之中,低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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