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还差最后一项考核。”祝亦年坐直身,透过窗的阳光没有一丝能光临身上,可笑容,“等结束就立刻和我回曼港吧。”
终于等到回复,文向好暗松一口气,想起祝亦年那天所说,眼梢望向祝亦年摆在一边的行李箱:“你有带工作套装来这边吗?”
祝亦年摇摇头,望着文向好满带询问的双眼,唇角一勾:“所以我可不可以换一个考核项目?”
“换什么?”文向好对于突然的改变有些紧张。
祝亦年垂眸似是思索,指尖轻点着薄被面,那点轻轻的震颤传到文向好盖着被子的脚踝,因未知而产生的情绪随之一同共振。
“不如考记事吧。”祝亦年总算开口,“有时我需要临时交代一些事,”
文向好之前做助理时少不了要临时记录,于是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
怎知祝亦年打开袋中的平板,对文向好念出的是英文。
文向好英文书写勉强过关,但听力简直一塌糊涂。
因此祝亦年对着平板念出一连串句子时,文向好觉得萦绕在耳畔的声音好似留声机放的舒缓古典乐,起初还能勉强记几个不成形的句子,最后不得不开始神游,只能记下几个单词。
祝亦年将句子悉数念完毕,伸手就要想看文向好手中的本子。
怎知不过指尖刚碰到文向好手中本子的边缘,文向好已下意识收回手,望着祝亦年的双眼闪烁着,有些含糊道:“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检查一下?”
祝亦年一听,果然不再去碰文向好的本子,将手放平看向正在低头反复查看句子的文向好,目光从那放下又拿起的笔跃到文向好低垂着的眼,最后又定在因不确定而被齿时不时咬着的唇。
“好了。”文向好沉一口气,“不过只记述了大概。”
“如果日后经常要用到英文工作,我会尽力去学。”文向好知道自己记录得可谓是乱七八糟,只是硬着头皮递给祝亦年看。
祝亦年双手接过小本子,面庞上没有文向好所预想的忍笑或惊讶,半阖着的眼眸很慢地在那些并不工整的英文字母上游移,嘴里默默低念,捧着本子的手显得十分虔诚。
只不过短短几行字,文向好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这么久,于是忍不住往一旁凑近,眼梢去看祝亦年的目光,看其究竟停留在哪个单词。
感觉到耳侧若有若无的热源,祝亦年才把目光停顿,转过脸去看文向好:“我觉得写得很好。”
许是话语带来的些许温热洒在面上,文向好觉得脸颊敷上一阵烘热,立刻斜眼去看本子上明显很多单词空缺的句子,皱着眉不去看祝亦年:“真的吗?”
“嗯。”祝亦年点点头,停顿了下才重新问文向好,“句子的意思都已经保留大概。”
"噢......"文向好听句子时只顾着把单词记下,句子的意思还未来得及理顺,不过却不想祝亦年看出,只能马上应了句。
祝亦年没有错过文向好眼眸里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文向好靠得更近些,指尖指着本子上写的句子:“我再读一次给你听吧。”
"I have struggled in vain and can bear it no longer.These past months have been a torment......"
祝亦年将英语句子娓娓道来,纵使本子上有很多空缺,可祝亦年好似早已烂熟于心般,好似在说自己的心声。
文向好更加未听明白,只在祝亦年的声线里微微出神,直到祝亦年声音一顿,抬头说:“这段话来自《傲慢与偏见》,中文意思是——”
“我努力挣扎了很久,但无济于事。过去的几个月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你。我不得不见你。我一直在与我的理智、我家人的期望、你卑微的出身、我的地位和境遇……与所有这些事情抗争,但我愿意把它们都抛在一边,请求你结束我的痛苦。”
文向好知道这些分明是作品里的台词,可由祝亦年讲出时,好像这些浓烈的情绪不但属于达西,更属于祝亦年那跨越十年后深不可测的心底。
祝亦年念完句意,将手中的本子一翻,举在耳边继续道:“不过最后一句有个单词错了,是——”
“I love you. Most ardently.”
“ardently。”祝亦年一个个字母单独吐出,“浓烈地。”
不仅仅只是我爱你,而且是浓烈地,浓烈得如同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如同永不休止周而复始的潮汐,如同烧不尽吹又生的草原。
只不过和十年前一样的教导,祝亦年的神情也是一丝不苟的认真,文向好听着却觉得耳朵发烫,一时分不清究竟如今是表白还是教导。
适才还在觉得与十年前不同亦可,可此刻文向好却希望时间停止,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这样她的心才不会无端悸动。才不会分不清。因为这些话不应该也不可能是祝亦年对她说的。
才刚刚下决心做朋友,文向好就觉得自己犹如被占鹊巢的鸠,内心在自以为是地霸占着一份完全不属于她的爱。
这样的想法让文向好为之一惊,原来自己的心思根本不算微不足道,才知道自己的想法藏得不够深,只不过祝亦年完全无心的一句话,都能悉数勾出来。
“知道了。”
文向好低低说了句,很故意般完全不和祝亦年对视,然后将摆在桌子上的本子拿回,拢在手心里,似要把那些字母灭迹一般。
祝亦年完全没想到文向好会这么大反应,而且是与她预想完全不同的反应。
警惕,推拒,为难。
虽然刚刚同床时口头说要做一世朋友,不过文向好对她从未展示过如此抗拒的反应,而这段念白根本比不过一次牵手,一次拥抱。
明明之前推进得很顺利,可一步错了,整个计划都如失帆的船,一时失去原本的方向。
祝亦年一时错愕,很慢地打量着文向好的反应,一些之前隐隐约约的猜测在心中进一步坐实,让心为之一沉。
“恭喜你。”祝亦年没有轻举妄动,只是自己拍几下手掌,继而指节撑着,把声音放得轻缓,“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曼港吧。”
听到祝亦年的建议,文向好立刻点头,适才那股掩不住的推拒消失殆尽,仿佛适才只是一瞬间的程序错乱,此刻又重新勾起嘴角:“没问题。”
祝亦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想去,可垂下的手只是稍动了动,终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第二天文向好把出租屋的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终于赶在次日一大清早出发去曼港。
“把行李搬到我家后,可以一起去吃饭。”祝亦年弯着眉眼,对着坐在副驾驶的文向好说。
文向好出奇地沉默了会,转动着眼珠,好一会才开口解释:“我看了几家在曼港的出租屋,一会打算看看。”
此时绿灯恰好闪烁完最后几秒,在变红灯的空档祝亦年一时失神,在白线前才立刻刹车停下。
一时的冲力让两人都不得不往前一冲,祝亦年下意识伸手到文向好面前护住,等到两人都无恙,祝亦年才收回手,挪回目光低声道:“对不起。”
文向好很快摇摇头:“没事。”
“昨天太忙,一时忘了和你说。”文向好半真半假地对祝亦年解释,“我还订了酒店,一会还得麻烦你送我去办入住。”
祝亦年很快皱了下眉,原本想问文向好今晚打算住哪里的话一下子被噎住,将车停在一边,然后定定看着文向好:“阿好你不想住我家吗?”
“不是……”文向好立刻否认,“只是我觉得给你带来太多麻烦了。”
“不麻烦。”祝亦年完全想不到文向好会有这种想法。
念白那天的抗拒又在祝亦年脑海回笼,祝亦年绷着嘴角,目光在文向好的脸庞上游移,然后很轻地开口,似在试探般:“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是朋友。所以我才更不能太麻烦你。”文向好见到祝亦年面上掩不住的,不由把声音放柔,“我既然想应聘这份工作,就有考虑过在曼港长久生活,那么就不能一直住在你家。”
“为什么不可以?”祝亦年还未等文向好说完便逼问。
其实并不需要如此快划清界限,现在祝亦年家中借住几日是更加明智的做法。
可文向好不知道若住进祝亦年家,又要额外再花多少心力告诫自己,应该要保持怎样的距离,要还多少恩惠才彼此相等。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不麻烦祝亦年。朋友有朋友应该遵守的界限,如果怕做不到,那就要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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