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先洗漱再决定也行。”
祝亦年短短时间就给出三个解决方案,令文向好有些讶异。
对于祝亦年这样的人群来说,往往顾及不到他人的考虑,不是不想,而是很难学会。
祝亦年这样的变化让文向好再一次认识到彼此已经分离十年,缺席的部分摞在一起,能把文向好耿耿于怀的过去衬得像薄薄的一张纸。
文向好发了会愣,才选择第三个方案。
祝亦年去衣柜拿出一套只穿过一次的棉质套装睡衣,然后把全新只刚刚洗过的内衣和毛巾夹在中间,交给文向好。
文向好把衣物置在架上,扫了一眼浴室的布置。
浴室干净整洁得过分,置物架上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有各色用品按照从高到低摆好,连品牌标签露出的角度都一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文向好把那些瓶瓶罐罐的顺序全都打乱,才打开花洒洗澡。
洗漱过后,文向好推开浴室门,发现祝亦年正坐在沙发用电脑工作。
文向好扯了扯睡衣衣摆,又用指腹抹掉眼镜框落在鼻梁的水珠,才走到祝亦年面前开口:“……能去你房间看看吗?”
祝亦年抬头,眼神不动声色地自上而下扫了眼文向好,才立刻站起身:“没问题。”
祝亦年的房间更是一览无余。
如她所说的那样,一张很大的床,两个枕头和没有一丝褶皱的被子,除了床头灯洒下的暖光外,好似没有一丝温度。
“阿好可以试试。”
祝亦年轻声说,文向好顺势捏起一角被钻了进去,一股和自己身上同样味道的,柚子味沐浴露的隐隐香气钻入鼻尖。
文向好将脊背放松,完全贴在柔软的床榻,还没说什么,又听见祝亦年补充:“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到沙发睡。”
很善解人意的一句话。一句十年前的祝亦年未必能讲出来的话。
但文向好拿不出更加自觉的态度,跟祝亦年谦让起来,只是沉默地用被子盖住半张脸,把手放到床头灯开关。
只是指腹停在上面迟迟不按,等脚步声离开房门的那一刻,房间才瞬间陷入黑暗。
文向好对一片漆黑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又很快阖上眼皮。
疲倦并没有让文向好沉睡,太多旧事涌上心头,以至于没睡多久,身旁轻微的陷落还有贴过手背的温热肌肤便让她一下子惊醒。
祝亦年的动作其实轻得不像话,不足以惊醒一个常年睡眠不足的人。
但文向好就是被这个她觉得荒唐到像梦境的现实弄醒,迷迷蒙蒙的梦在脑海里褪去。
文向好不自觉挪开了点手臂,然后旁边又多了点窸窣的动静。
“是我吵醒你了吗?”祝亦年低声说着,边说边往旁边挪,“我刚晾完衣服,很热。”
文向好不知道祝亦年为何嘴上说着要去睡沙发,最后又睡在她身边。
亦或这才是她熟悉的祝亦年。
毕竟祝亦年多年不改的,就是能永远不顾他人的开始自说自话。
今天不过是十年前的故技重施。
当时同样温热的肌肤贴上文向好的手背,十四岁的祝亦年侧头趴在课桌,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文向好的侧脸。
“同桌,你很凉快。”
感受到触碰,文向好下意识收回手,偏头看向有些莫名其妙的祝亦年。
与祝亦年成为同桌已经将近半个月,但其实两人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
文向好向来沉默寡言,而祝亦年也很少跟她讲话,只有几次偷偷望过来的眼神被文向好抓到,除此以外两个人像挨得很近的两条平行线。
而正是经过半个月,文向好才想明白为什么她能有一个同桌。
因为新转入学的祝亦年和她一样,与大家格格不入。
比如把老师的玩笑当真,真的跑去对隔壁班主任说对不起,我考太好让你丢了优秀班主任奖金;比如总是在他人请教时,莫名其妙开始长篇大论晦涩的公式,比如听不懂青春期女生对外貌的过分多愁善感,直白赞同对方容貌的不足。
即使祝亦年长得十分好看且成绩很好,大家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朵长满刺的花,一个在他人眼中和她一样的怪胎。
文向好并不想祝亦年成为她的同类,怪胎的标签属于她这种生活在阴湿角落的杂草,而祝亦年只是有着珍贵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并不属于这个形容。
于是被祝亦年盯了一会,文向好也回望着祝亦年,发现对方的双眼不似平时那般机灵,耳尖也有些红,舌尖时不时舔着干裂红润的嘴唇,看起来恹恹的。
文向好不禁皱起眉,把手背贴向祝亦年的额头。
“是你很烫。你是不是在发烧?”
这大概是文向好最近对祝亦年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祝亦年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没有吧。”
“发烧是什么意思?”
“。”文向好被噎了一下,“就是你觉得头很晕,身体很烫很难受。”
大概是觉得文向好的手背凉津津很舒服,祝亦年伸手抓住,贴在自己的额头不放:“原来这是发烧。”
文向好转头看了眼教室的钟,已经指向六点半。
本来应该是必须赶去打工的时间,可文向好总觉得自己要是一走了之,她这个连发烧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同桌会晕在这个已经寥寥无几人的教室。
“你怎么回家?”
“走路。我家在桃木巷19号9座301,离学校步行二十分钟。”
祝亦年一本正经地回答文向好,然而这并不是文向好想要的答案。
“会自己去医院吗?坐306号公交,在仁爱医院站下车。”文向好把自己熟悉的医院告诉文向好,又嘱咐一句,“你要不打个电话给家长,让他们带你去。”
“外婆不在家,她今天去朋友王奶奶的七十大寿生日宴了。王奶奶是个中国工笔画画家,毕业于……”
文向好:“……”
文向好没有耐心听祝亦年从王奶奶读大学的事迹开始讲起,收回手拣了几本需要做的练习册塞进书包,又按照祝亦年平常的习惯,把她的东西一同塞进去。
“我带你去医院。”
天光渐暗,出校门的路上已经寥寥无几个学生。
文向好抱着两个书包走在前面,祝亦年轻轻扯着文向好校服外套的衣摆,有些艰难地跟在后面。
“同桌,我觉得我不适合走路。”
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祝亦年叹了口气,放开文向好的衣摆,原地蹲了下来。
文向好转过身,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祝亦年。
脆弱的,眼神湿漉漉的,望着自己的。
没有停住很久,文向好蹲下身子,把身上祝亦年的书包递还给她:“背上。”
祝亦年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听话地背上自己的书包,用力眨了眨眼,默念着文向好告诉她的医院的去法,然后试图站起来。
“我来背你。”
文向好看见祝亦年背好书包,转过背说道。
祝亦年一愣,看着文向好裹在宽大校服外套的瘦削身躯,觉得发烧好像更加严重了,胸腔也燃烧着一团火。
“快点。”见祝亦年迟迟不动作,文向好直接催促警告,“浪费我的时间我会死掉。”
等背上多了重量,文向好才觉得乱跳的心也一同稳稳落地,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公交车站走去。
“同桌,你和我讲话好不好。”
祝亦年双手环着文向好的脖颈,垂眸看着文向好因为炎热而撩起袖子的手臂。
手臂上一条条旧伤疤晃呀晃,让祝亦年开始神游天外,想到解到一半的高数题,废弃站里旧冰箱的构造,还有外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得很好吃的饭。
“累死了,我不想和你讲话。”
文向好拒绝。
“那我和你讲话呢?”
祝亦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开始孜孜不倦。
那时祝亦年讲了些什么文向好已经记不清,只记得祝亦年温热的脸颊贴着她汗涔涔的脖颈,干燥的嘴唇时不时吐着热气,弄得脖子发痒,比新长好的伤口还要痒。
如今那股痒好像又卷土重来。
夹杂着酸楚和愤恨,在一呼一吸之间蔓延全身,把陈旧的记忆统统搜罗。
然后每个已经变得模糊朦胧的回忆,都猝然接上一个文向好一世难忘的可怖结局。
祝亦年她凭什么。
凭什么当初像个无赖一样,抓住她的手贴在额头?又凭什么在不告而别之后忘记自己做过的事,如今像个没事人一样,对他人说彼此是最好的朋友?
她知道她最恨被抛弃的,她知道的。
「你不是她好朋友吗?她没告诉你要转学啊?」
「我就说人家漂亮又学习好,怎么会跟你做朋友?」
「祝亦年妈妈请全班吃了送行饭,你是不是也没去?」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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