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王芙蓉?”我问老太太。
“我们是一个村的,都姓王。”
“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那时候去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在八沟子。”
“八沟子?”
“一个镇子,在南边,离得挺远。”
“知道她确切的地址吗?”
“那我不知道,她走了就回来过一次,也没还我钱。”老太太不太高兴,“人家过得好着呢,前几年还让我儿子关注她什么号,给她点赞。七八十的人了还玩这个,比俺们时髦多了。”
“她的号叫什么?”
“我又不玩,都是年轻人玩。”
“您有她的照片吗?她长什么样?”
“没照片。她脸盘子挺大,眼睛有点小……”
炭火烧得很旺,老太太盘起腿来,老头歪在她旁边闭目养神。
“您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松台吗?”
“古大狗说她搞破鞋,骂得她不敢回家,就跑来我这,又管我借钱坐火车,到现在都没还钱!以前她也住这,后来才跟古大狗跑了。俩人去外地做了点买卖,听说赚钱了。人有钱了也不说来看我们,有事了才想起我们来。”老太太现在说起来还一脸不屑。
“她之前在松台的时候有孩子吗?”
“有一个,但不是亲生的,她跟我说是外地捡的。跑的时候她也没说带上那孩子,古大狗哪会照顾孩子,还不是亲生的。那孩子真可怜,跟街上要饭的差不多。”
她叹气摇头,又啧啧几声,不胜唏嘘。
想着她也认识古峰,我问:“王芙蓉和古大狗在外地做的什么生意?”
“倒腾古玩。”
“古玩?”
“芙蓉自己跟我吹的,说她有个啥玉扳指,卖了多少钱,她用那个钱做了身新衣裳。”
霍展旗插嘴:“可这不是犯法的吗?”
老头和老太太都笑了:“你们记者就是死脑筋,警察又不知道,谁能说他们犯法?”
“这不明摆着的吗。”霍展旗嘀咕。
“他们找谁卖的古玩?”我问道。
老太太哂笑:“人咋可能告诉我,我知道也不可能跟你说啊,你往报纸上一登,我们咋混?行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还得做饭呢。”
我和霍展旗也不多打扰,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简直像得了特赦。叫唤的狗又来闻我的手,闻到没有吃的失望地走开了。另一只依然趴在车前,直到走远,它的眼睛还死死盯着我们。
我们合计了目前得到的线索,决定去八沟镇走一圈。于哥好奇首富过去的爱恨情仇,也想跟我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量,我们同意了,只是叮嘱他这件事不要对外说。
我们退了房间,买了下午的火车票,第二天早上就到了八沟镇。
这是个比松台更小的地方,路上一排排红色矮楼,一层是门市房,招牌简陋,都是“铁军”、“王丽”、“涛涛”这样接地气的名字。
我在短视频平台上搜索昵称带芙蓉的同城用户。光是“出水芙蓉”就有五十多个,还有一堆加了乱七八糟符号的,更别说那些赵芙蓉、李芙蓉、刘芙蓉等等若干芙蓉。
研究了一下午,筛选掉性别、年龄和内容不符的用户,一个昵称为“芙蓉王”的人,终于从上百人中脱颖而出。
她看上去七八十岁,头发花白但身体还健硕,视频内容几乎都是教大家养花,有一些是拍别人在小区空地跳广场舞。
视频里的花应该是她养在阳台的,一盆发财树、一盆木槿花,几盆多肉,窗台上还放着吊兰,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家窗外还养了爬山虎,密密匝匝盖住了阳台侧面的窗户。
“芙蓉王教你养爬山虎。有些亲们总好奇王姐家的爬山虎是咋养的,今天我就来为大家揭秘……”
“芙蓉王”本人就像窝棚区的老太太说的那样,脸盘子又大又圆,现在由于年老,脸颊凹陷了不少,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说话时总是用力地眨。她会是我要找的王芙蓉吗?
晚上,我们三人打了好几趟出租,我装作有买房意向,打开广场舞的视频,问司机知不知道这是哪个小区。
有一个司机趁等红灯瞄了一眼,说:“看着像桃花小区。”
吃完饭,我们直奔桃花小区,很容易便找到了窗外有爬山虎的人家。
阳台灯亮着。
站在楼下,我心中鼓声大作,是否真的要上去?去了又要和王芙蓉说什么?指责她抢走了琪琪格?还是逼问琪琪格给了她什么东西?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又一次钳住了我,找王芙蓉的过程我一往无前,可现在临门一脚,我却犹豫起来。
我答应过叶丹青和霍展旗绝不招惹是非,然而事到如今,我真的可以做到袖手旁观吗?
种种矛盾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缠斗,我留于哥在楼下,自己和霍展旗上楼去。每走一层,畏怯便多一分,以至于脚步慢得像蜗牛。
楼上响起开门声,有人下来了,声控灯一层层落下来,我和霍展旗停在楼梯口,给下楼的人让路。
脚步声近在头顶,一个身影从楼上转出来。看到他,我的恐惧瞬间到达了顶峰。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从未设想过的人,蓦然出现在眼前。
戴星野。
第105章
看到我们,他也停顿了脚步。我们隔着一段楼梯互盯了几秒,随即他带着戏谑的微笑走下来。路过身边时,我听到他“哼哧”呼了一口气,但他并没停下,直接下楼去了。
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声控灯又一层一层黑下来。霍展旗跺了跺脚,说:“这人谁啊?我咋觉得在哪见过?”
“你不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吗?”
“那我倒没看出来,我比他帅多了。我是说我真见过他,之前姥姥在上海受伤,回老家养病的时候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我好像在医院见过那小子。”
“你说真的?”我惊愕不已。
“真的啊。”
“你咋不早说?”
“我也不认识他啊,我以为就是别的病人家属。”
我告诉他:“他就是琪琪格的孩子。”
“什么?!”霍展旗吼亮了上下三层的灯。
我急忙嘘他,他压下嗓子问:“就你说的那个眼睛跟我特别像的?”
“对,我之前在疗养院见到他了,他去探视琪琪格,也就是那几个人说的红霞,也叫戴琳。”
“我靠,这都什么事啊!”霍展旗懊恼地说,“他来这干啥?不会也是来找王芙蓉的吧。”
“那还用说?”
我把琪琪格和戴星野在疗养院发生的那一幕告诉了他,他若有所思,说:“他也是来找那样东西的,我们来晚了一步,不知道他拿到了没有。”
我看着他觉得好笑,当初说要来他千万个不愿意,结果现在比我还积极。他还想上楼,被我一把拉住。
“我们今天不要去找王芙蓉了,戴星野刚走,她对我们可能会有戒心,我们明天再来。”
我和霍展旗下楼去,却惊讶地发现戴星野并未离开,他和于哥两人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楼门口。
于哥抽着烟,郁闷地看了我们一眼,嫌戴星野碍事。我想戴星野一定把他盯恼了,因为他也用同样的眼神扭头盯着我们笑
。
他的笑里含有很多内容,既像调侃,又像好奇。我们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要离开,他却说话了。
“聊聊吗?”
三个字将我们钉在原地,于哥烟头一丢,眼看就要上去揪他的领子。我拦住他,问:“聊什么?”
他笑意更盛:“你们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们是谁,还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来。”
于哥看我们之间似乎认识,好生没劲,理了理衣服,又点了根烟。
“好啊,聊就聊。”我说。正好探探他的底。
“但我只和你一个人聊。”他不信任地看看霍展旗和于哥。
霍展旗拉拉我的胳膊,让我别信他。
“如果你想好了,就去街对面的家常菜馆找我。”说完,戴星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谁啊他?这么没礼貌!”于哥冲他背影大喊。
我只好又扯谎:“报社熟人,来抢新闻的。”
“你真的要去找他?”霍展旗担忧地问。
“去。要是有危险我就叫你,再说饭馆里那么多人呢,他也不敢干什么。”
霍展旗和于哥去了家常菜馆隔壁的饺子馆,我拎着一瓶白酒走进了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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