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大半个时辰后，六长老拉了拉戚苏的袖子，让戚苏回城里去。
戚苏问他今日到底还有什么事，六长老只是摇了下头, 告诉她回去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戚苏想到了前几日在沈淼淼那处看到的东西，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的期待，她领着一队人回了城，落地的那一瞬间瞧见的是烛光满天，红色布满了整个天空，域海正在办喜事。
她隐约察觉了什么，戚苏快步地奔向了神殿，地面铺上了红色的毯子，有人在殿着吹着喜乐，她看见门口的守卫换上了喜庆的服饰，他们见着自己的时候，纷纷道了一声恭喜大小姐。
戚苏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
她到了偏殿，沈淼淼住的偏殿，这次她听到的并不是什么欢声笑语了，而是低迷的哭泣声。戚苏愣了下，她慢慢走了过去，她与门口的侍女撞上，看着她微微哭泣的脸，戚苏脸上的笑变得僵硬了许多。
她一转头，屋里的一切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入目的是血，红色的血铺天盖地的。
戚苏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下，她的呼吸乱了起来，戚苏想往前又不敢往前，她迈出的脚不安地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可能……
最后她还是走了进去，侍女们在边上哭泣着，被她们包围住的人毫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戚苏瞧见她的手心还留着红色的血，她的身上多了道口子，而那颗本该在沈淼淼体内的心被一名侍女用盒子装了起来。
戚苏没见过那颗心是长什么模样的，挖心的时候太痛，让她在被挖之后就昏了过去。
戚苏的目光从那颗心上慢慢落到了地上的人上。
沈淼淼为什么要把心挖出来？
“你不是说你还想多活些时日的吗？”戚苏喃喃地问着。她蹲下身并伸出了手，指尖落到沈淼淼的脸颊上时，戚苏只感觉到了席卷而来的寒冷。戚苏感觉不到她的半点呼吸，她无法用沈淼淼只是睡着了的这种谎话来骗自己。
“沈淼淼，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北荒的吗？”她质问着，周遭只剩下了侍女们的哭泣声，沈淼淼没有睁开眼，她的所有问题沈淼淼都没有回答她，跟一开始那个讨厌的沈淼淼一样。
可那个时候的沈淼淼会生气，会跟她说话，会跟她吵架，不会不理她。
“沈淼淼……”
她低喊着，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沈淼淼的名字。
“大小姐……”有侍女伸手来扶她，戚苏一把拍掉对方的手，她将沈淼淼抱了起来。
戚苏委屈地咬着下唇，将头埋在了沈淼淼的颈窝里，难过的情绪漫遍了全身，四肢百骸都觉得痛，怎么都停不下来的痛。她的双手将沈淼淼圈在了怀里，戚苏沙哑着嗓子说：“沈淼淼……你这个骗子。”
商戚赶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了定，戚苏抱着沈淼淼坐在屋子里，不哭也不闹，侍女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劝了半天戚苏都没有看过她们一眼。商戚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已经死去了的沈淼淼，看着那颗被挖出来的心，她张开口，又闭上了嘴，她好像没有那个资格说话。
商戚的脚步微跄，目光涣散。
她跟六长老说她不会放过沈淼淼。
她跟沈淼淼说她不让沈淼淼死。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到。
那颗心，毁了所有人。
那颗心是她带来的灾难。
戚苏抱着沈淼淼待了许久，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不曾掉过。屋里都是红色的装饰，那日祖母送来的衣服首饰全是为了昨日准备的，沈淼淼穿嫁衣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可惜她没有看到。
就那么不情愿和她在一起吗？戚苏戳了下她的脸颊，这个问题她已经得不到回答了。
可她知道沈淼淼会说什么她自当是愿意的，可她的愿意也是因为那颗心，若是没了那颗心的话，她便不知道了。
沈淼淼这个人可恶极了，半点好话都不愿说，每次说了一半另一半全是讨厌的话。
侍女推开门，见着还抱着沈淼淼坐在地上的戚苏，她小心地劝慰着：“大小姐，姑娘她想必也是不愿见到您这么难过的。”
“她若是真这么想的话，便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这话像是在否定着沈淼淼，侍女想起昨日听到的话，不禁沉默了会儿，她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昨日姑娘回来时同我说，她很欢喜。姑娘并不是想要离开您，她只是没办法再留下了而已。”
“大小姐，自古以来生老病死本就无法避免，姑娘她……想必也是……极为难过的。”
“姑娘昨日还说了，她说她想回家了。”
戚苏沉默地抱紧了沈淼淼，怀里的沈淼淼已经没有了温度，她摸了下沈淼淼的脸，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
沈淼淼，是这样的吗？
*
“你在外边等我，我去与祖母说一声，我们便回陆面上。”
戚苏摸了下沈淼淼满是疤痕的脸颊，她温柔笑了下，转身进入了正殿。
外头无人守着，戚苏也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她急着要带沈淼淼离开，一心只想快些见到祖母好带沈淼淼离开。
里边并没有人在，戚苏喊了几声，只见到了神像前的棺木，她左右看了看，不见祖母的踪影，想要离开的脚步忽的被那副棺木给吸引了注意，戚苏犹豫了下走了过去。
“戚苏，你怎么来了？”商戚从外头走进了殿中，猛地见着站在棺木旁边的戚苏，她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的不安。
戚苏喃喃问着：“祖母，是因为她吗？”
商戚沉默不语，若是放在了以前，她或许还能说一句是，可今日她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颗心，是祖母的吧？”
“……是。”
戚苏看着她，眼神迷离，她喃喃地说着：“玲珑心汲取宿主的感情，一旦离开了体内，便再无爱人的能力。”
商戚极为不安地抿紧了唇，她轻喊着：“戚苏……”
“因为我的感情，沈淼淼喜欢着秦越，因为祖母的感情，沈淼淼喜欢着我。”戚苏忽然笑了起来，大声肆意地笑着，她指着棺木里的人，厉声道：“祖母，你觉得好不好笑？她这辈子一直被你我的感情左右着。”
商戚退了两步，只觉得这笑声刺耳极了，她在害怕着面前这个人的话，她轻摇着脑袋，低声求着她：“戚苏——”
戚苏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刚刚那个大肆笑着的人好像不是她，戚苏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冷脸，“那颗心，戚苏代沈淼淼还给您。”
她不能责怪祖母，也不能责怪沈淼淼，戚苏只怪自己，将沈淼淼丢在了这海底之城，没将沈淼淼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不要走。”商戚低声挽留着，她拉住了将要走出殿中的戚苏。
“沈淼淼如何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她本就活不久了。”
戚苏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扒开了商戚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手被扒开的那一刻商戚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情绪波动了，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源自这个人，哪怕戚苏只是一个替身。
而现在，她被丢下了。
出了殿门，戚苏只觉得恍若隔世，她看着侍女守着的沈淼淼露出了个惨淡的笑容，族中人说她并非是祖母所出，祖母等待了许久的那个人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戚苏又怎能不知自己是什么？
戚苏踉踉跄跄地背起了沈淼淼，侍女见她脚步不稳便想扶着些，戚苏沉默地推开她，自己往下走了。
她知道沈淼淼活不久，她知道沈淼淼早就该死了，她很多都知道。
但这些知道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这个现实。
戚苏离开了域海，域海有特殊保存尸身的手段，可保沈淼淼的尸身不腐。
带着沈淼淼回到东明的小镇时已经过了半月，小镇与她们离开时的模样并无差别，镇子里的树木上有着好几道刻痕，镇子里在街上玩闹的孩子依旧是那几个。
戚苏走在路上，有微风拂了过来，今日的天气正好，阳光温暖，她走在阳光之下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沈淼淼，我们回家了。”
她对着背上的沈淼淼说着，沈淼淼早就没了家，西灵不是她的家，南幽更加不是，她曾与沈淼淼在东明住过几月，那时虽然过的比较凄惨，沈淼淼也惹人讨厌，可过了这么久，她惦念的依旧是最初的那段日子。
她们住的小宅院还在，外面很是冷清，戚苏单手推开了门，院子里堆满了许多的落叶，自打她们走后这里也没有人住进来。
“沈淼淼——”戚苏刚说话，背上的重量忽然轻了许多，戚苏猛地回头，沈淼淼在她的背上散成了灰烬，一干二净的，就连最后的一丝念想也不曾给她留下。
戚苏跪在地上，她颤抖着手捧起满手的沙石，泣不成声。
奇异的电子音在她的脑中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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