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离去，这殿中也静下了许多。
她活了很久了，很多事情看过也做过，这具身体内里装着的明明是一个有着不知多少年岁的怪物了，可她的行事却还是如过去那般，没有半点长进。
人老了，许多事情便该看开，便该放下。
而她不曾放下过。
祖母坐在了戚苏的身旁，她轻轻抚摸着戚苏的脸颊，低声笑了起来：“我现在的模样可真像极了一个反派。”
沈淼淼与戚苏所在之处，只隔了一墙之远，六长老捧着那碗鲜血走进屋中，沈淼淼便躺在了床上，浑身是血，也无人替她换下这一身血衣。
沈淼淼只是一具残破的躯体，几年前就已死去，这具身体早该腐烂却因着秦越用了些法子保住了这具身体，而后沈淼淼醒来，这具身体日渐虚弱，内里更是不堪。药虽好，以沈淼淼的身体来说确实一剂重药。
六长老看着床上的沈淼淼连连叹了好几声气。
“虽说你也是一可怜人，可你平白得了这些时日，也该付出代价，哪有自己得了好处，坏处却让别人担了的理。”
他将沈淼淼从床榻上扶起，一手捏住了沈淼淼的两颊迫使沈淼淼张开了口，然后熟练地将那碗血给沈淼淼喂了进去。
一碗血满满地喂了进去，六长老放下了沈淼淼，看着沈淼淼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看着她慢慢地蜷缩着身体，在床上团成一团，她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不断地挣扎着，宛如小兽般的嘶鸣在屋内响了起来。
她还未醒，只是疼痛在肆虐着她。
她好似在喊着谁的名字。
六长老没听清楚，恍惚之间只听到了先生二字。
先生，是戚苏与她私下的称呼吗？
或是她未得这颗心之前所爱慕的人？许是前者吧，毕竟她现在所有的感情都因着这颗玲珑心而起。
玲珑心，七窍玲珑，却承载了他人的感情。
沈淼淼自苏醒的那一刻便不是沈淼淼了，她只是一个继承了这颗玲珑心所有感情的载体而已。一个假人、一个死人，自当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更何况……域主的力量，哪里是一个死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外边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已到了夜晚，被折腾了几个时辰的沈淼淼彻底睡了过去，若是再经受一次，只怕沈淼淼便彻底毁了。
域主虽说要救她，可一个死人又该怎么救呢？若此事真的有那么简单的话，那个人便不会一直沉睡在神殿之中，域主也不会百年来都不曾出过域海半步只为守着那个人。
这个世间有许多奇妙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并不能改变什么。
人死既灯灭。
六长老叹了口气，踏出了门槛，迎头就撞上了着急寻来的戚苏，他皱起了眉头，拦着了她，问道：“你不好好歇着到处乱跑做什么？”
“我，想见见沈淼淼。”
“你去看过域主了吗？”
戚苏点了点头，她乖乖交代着：“醒来时祖母就在身边，祖母告诉我沈淼淼应该无碍了，让我来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正常更新到完结，没有日更，四月不努力惹。
第264章 死者复生
“你现在过来也没什么用, 沈淼淼还没醒。”六长老冷漠说着。
“我想看看她。”
一听这话, 六长老顿时皱起了眉, “你可真是鬼迷心窍。”
戚苏笑了笑，她并不反驳这句话,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她便是被鬼迷了心窍, 被沈淼淼这只鬼。
她们之间唯一的桥梁是那颗心, 没了那颗心沈淼淼便不会再向着戚苏了，没了那颗心戚苏也不会再对沈淼淼有着许多奇怪的心思了。
最初的发展造就了现在的结果。
而现在，她离不开沈淼淼, 沈淼淼也离不开她。
他们都说那是坏事，是不可取的。戚苏却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可取的，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和沈淼淼在一起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若是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模样，并不差。
她进了里屋, 绕过屏风才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沈淼淼, 沈淼淼浑身都是血，六长老并未让人来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她怕是活不长久了。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也不要太过强求, 人之生死本就天定。”
戚苏轻轻应了一声, 六长老看着她并未听进去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摇摇头，走了出去。他一走，戚苏这才打开柜子取出干净的里衣出来。
沈淼淼睡着时的模样很乖, 不管他人怎么妄动都不曾露出其他表情。她并非是如此模样的，她应是更加讨厌一些的。
戚苏将上衣抖开，然后将沈淼淼的腰带解下，脱去她那沾了血的衣裳，给她换上了干净的里衣，沈淼淼并不能配合她将衣服穿上，戚苏从袖口先将自己的手穿进去然后抓住沈淼淼的手腕带着她的手穿过袖子。
两只手都穿过了袖子后，戚苏才发现任她折腾的沈淼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她正瞧着自己，眸光中没有一丝正常女子应有的羞涩。她发现时，沈淼淼也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说。
戚苏不太自然地松开了手，她清咳了一声：“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帮我穿衣服的时候。”沈淼淼乖乖回答着，见戚苏的脸染上了些红意，沈淼淼又补充了一句：“穿第二只袖子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出声？”
“我出声了你便不会尴尬了吗？”
“……”戚苏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些对，但还是不能助长沈淼淼的威风，“你还是闭上嘴吧。”
“身体还疼吗？”戚苏将她换下来的衣物放到了一边，问着沈淼淼身体的情况，话问出口半天都没得到沈淼淼的回答，戚苏不禁喊了她一声，“沈淼淼？”
她对上沈淼淼的目光，沈淼淼的双眼澄澈，正盯着她看，戚苏问：“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
“……沈淼淼你这家伙，是故意要跟我唱反调吗？”
沈淼淼笑了笑，她的脸虽好了但也留下了一条条的疤痕，此时看着略为狰狞。戚苏忽然有了些不自在，每每注视着沈淼淼这张半残的脸时，总有些后悔。
她当时分明没有这些情绪的，只觉得畅快，或许是现在心境发生了变化，看着沈淼淼的脸倒也会觉得可惜了。可惜了沈淼淼的这张脸，沈淼淼从来不说，之前那般在意自己的容貌，想来现在应该是故作轻松。
她伸出手摸着沈淼淼那半张带着伤痕的脸，指腹感受到的凹凸感让戚苏的眸色渐深，她问着：“那个时候有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淼淼极为坦然地说着：“没有，突然之间便昏了过去，大概是这具身体快不行了吧。”
戚苏忽然想起了六长老说过的话，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满地说着：“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像是命令更像是祈求，这般卑微的口吻……沈淼淼抬起了手抓住戚苏的手腕，她轻声地说着：“那颗心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取出吧。”
戚苏忽然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沈淼淼这具身体之中潜伏着的那颗心脏好似在回应着沈淼淼说的话，从某一处开始跳动，心跳声逐渐地在她的耳边放大，直到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戚苏猛地抓紧了沈淼淼的衣摆，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她不想听到沈淼淼的这话，也不想听到那颗心脏的声音，她并不想要回来。
好一会儿，戚苏放下了自己的手，她冷声道：“不取。”
那颗心在沈淼淼那里便好了，她并不需要那颗心，而沈淼淼需要。
“那些事情，不需要你想。”
沈淼淼一愣，她看着戚苏那张严肃的脸，又看了下自己被挣开的那只手，她低声笑了起来，“戚苏，这种话是会放大我的私欲的。”
“若我真占着这颗心，你真的以为对你便没有什么伤害了吗？”
“那你便自私着，总之你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它既然在你体内便就是你的了。”戚苏忍不住瞧了沈淼淼一眼，她别过头又道：“你不是想要多活些时日的吗？现如今你便应该好好攥紧了这颗心，好好的多活些时日。”
“你已没了过去的记忆，便不能老实当个傻子装作什么都不知吗？”
当个傻子啊……沈淼淼喃喃念叨着，当个傻子也并非是什么坏事，这世间万物，不想知的便不知，沉浸在自己一人安逸的小世界里并非是什么坏事。
只是——
“若我真的无知，真当个傻子倒也无妨，可我并非一无所知，戚苏……若是人装傻充愣，对世事从不理会，会养出怪物来的。”
那个怪物会一点一点地吞没她，会让她成为不堪的人。
“……你不是怪物。”戚苏摇着头，否定道：“你是沈淼淼，你只是沈淼淼。”
“可我不是。”她的话忽然就被打断了，戚苏仰着头看她，只听沈淼淼又重复了一遍，她笑容浅淡，说出来的话也极为轻松，听着倒不像是什么怼人的话语，只是那话委实让她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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