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鸣没有犹豫。
“怎么说呢，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所以我不太确定，因为刚才你回答时候的表情和语气，距离我想要的那种爱意还差一点儿。”
陆绊直言不讳。
“......是说，我不够喜欢陆白？”
周鹤鸣有点儿发愣。
“准确地说，是你们之间相处的状态，和剧里的两个角色之间不太一样，你不能用平日对待小白的态度来对待苏问蝶，缺少了一点儿生离死别之间的悲怆。”
陆绊说着，视线看向周鹤鸣的身后。
“怎么了？”
陆白的声音传来。
周鹤鸣立刻回头，看到陆白有些担心地走了过来。
“陆导觉得我的表演有些问题。”
他实话实说。
陆绊又把刚才对周鹤鸣说的，给陆白解释了一遍。
这位导演并不是站在陆白亲戚的角度关心两个人的情感问题，只是单纯站在导演的角度，在纠正周鹤鸣的演技问题。
“这样吗？”
陆白想了想，随后开口。
“楚泽这个角色其实还挺复杂的，虽然生病的是苏问蝶，但他也需要面对死亡和离别。”
“嗯，他尽力装作开朗活泼的样子，其实内心一直在抗拒接受苏问蝶的死亡，努力不去思考未来，但在婚礼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接受了这个结局。”
周鹤鸣翻开剧本，他对这个角色也有类似的分析。
他想到了陆白曾经与他夜晚讨论过的话题。
如果一个故事的结局是悲剧，那么你是否还会提笔将其写下？
在这一集里，表面看是在讲述苏问蝶这位绝症患者，实际上也在讲述楚泽这位被留下来的人。
因为对逝者而言，一切伴随着死亡烟消云散，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还有漫长的人生要度过。
想到这里。
陆白悄悄拉了拉周鹤鸣的衣角。
“其实，我有个办法。”
“什么？”
周鹤鸣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还是看向陆白，与之对视。
“我可以，扮演她。”
身为演员的陆白，说出了她的答案。
“你想，在她的面前，你肯定能展现出毫无保留的爱意，同时也会感受到离别的痛苦，两者交织，就能展现出陆导所需要的那种复杂情感。”
身穿婚纱的陆白顿了顿，接着说道。
“而她，本来也是知晓自己终将离开，尽情享受着最后一段人生的状态，和苏问蝶很像。”
周鹤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陆白，身穿婚纱的恋人轻轻抬手，帮周鹤鸣理了理脑袋顶的头发，随后展露笑容。
“而且，如果能让你和她进行一次婚礼，哪怕只是演戏，也弥补了你们之间的遗憾，不是吗？”
她轻轻牵着周鹤鸣的手。
“但是，我不是真的那么大度的人，我也会想要索求些什么的，所以呀，周鹤鸣。”
唤出他的名字，陆白扬起脸，认真而笃定地开口。
“你一定要还我一场，真正的婚礼哦。”
噼咔——
空气中仿佛有某种事物轰然破碎的声音迸发。
周鹤鸣看着如此的陆白，他知道，这并非是她为了讨好自己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做出的“让步”。
这是，身为演员的陆白，是为了饰演被烈火焚烧的少女，不惜去感受窒息痛苦的她的，对于作品的追求。
哪怕连自我都可以暂时舍弃，只为了达成，最完美的扮演。
面对这样的陆白。
周鹤鸣默默点头。
“我答应你。”
“好哦。”
感受着他话语里的真诚与笃定，陆白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当她再度睁开眼眸时，周鹤鸣赫然感觉，某种超然的状态降临到少女的身上。
“阿鹤，在看什么呢？”
少女笑容甜美，好奇地打量着周鹤鸣。
“没，就是有点儿，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身穿洁白婚纱的，正是那曾经与他誓言要共度余生的少女。
那甜腻如同鸩毒的声音，宛若梅菲斯特的低语。
令周鹤鸣觉得，哪怕时间在此永驻，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陆导，我和他讨论了一下，现在应该可以试试了？”
少女拉起周鹤鸣找到陆绊。
陆绊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白，似乎在看一位陌生人。
“你们对一下戏我看看。”
他拿起了剧本。
周鹤鸣与少女很快开始对台词。
几乎不需要看剧本，周鹤鸣感觉那些台词就像钻进了自己脑子里，在大脑皮层的沟壑处黏附了一层蜘蛛网一般，自然而然地从嘴里被念诵出来。
他看向少女眼眸中的自己，内心悸动不已。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少女已经永远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将会在往后余生，在他记忆深处永远留有一片斑斓的园囿。
“好，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两人的表演感染，陆绊也变得激动起来。
“快，各单位准备，我们直接来正式拍摄，都给我打起点儿精神来！”
他大喊着，让所有人立刻神经紧绷。
“陆导又进入那种状态了，这下完了！”
“不知道要重拍多少次！”
“我还想早点收工准备下午回蓉城啊！！！”
剧组成员似乎早就对此习惯了，嘴上抱怨着，身体还是很老实地干着活。
“每当陆导这样的时候，就代表他要开始抠演技细节了，麻烦的时候能折腾三四倍原本的时间。”
扮演梨子的吴依笑道，她这几天看来没少被陆绊折磨，笑容中透着苦涩。
“放心，这次肯定能一次过的~♪”
少女莞尔。
两人朝着灵堂前面，殡仪馆馆长所在的地方走去，中途，路过了第一排的程霜降。
程霜降原本看向两人的疑惑的眼神，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骤然凝固。
她紧紧地盯着少女，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无法从少女身上移开。
“开始！”
陆绊导演一声令下，拍摄开始。
“楚泽，你是否愿意与苏问蝶结为伴侣，无论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都彼此相爱，直至永远。”
殡仪馆馆长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台词。
周鹤鸣看着少女。
身着婚纱的她，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是他曾经的梦想。
同时，也是他永远触及不到的真实。
这一切犹如镜中花，水中月。
周鹤鸣非常清楚，如今的所有幸福，不过只是离别之前的片刻欢愉。
而人终究要长大，用毕生时光体会爱与伤痛。
他如今终于，直面离别。
于是，少年做出回答。
“我愿意。”
听到周鹤鸣的话语，面前的少女濡湿的双眸微动，那是晶莹的泪光。
原来，人在高兴的时候，真的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水。
周鹤鸣如此想到。
嘉宾席。
程霜降看着两人，怔怔地失神。
她仿佛有困惑，又好像已经知道了结局，只有紧紧攒住裙摆的手，努力压抑着一切的情绪。
“苏问蝶，你是否愿意与楚泽结为伴侣，无论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都彼此相爱，直至永远。”
馆长又询问少女。
对此，少女只是扬起脸，露出了明媚如同冬日暖阳般的笑容。
“我愿意~♪”
于是，少女做出回答。
“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周鹤鸣轻轻牵起少女的手，将那道具的钻戒，郑重地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少女也以同样的姿态，将自己的戒指交给周鹤鸣。
两枚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突破了洛希极限的双星，哪怕下一秒是毁灭，也依旧会在此刻绽放最为璀璨的光芒。
两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馆长说完，后退了半步。
周鹤鸣搂着少女，此刻，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就如同剧集里的那般，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
譬如那夕阳西下的殡仪馆，远道而来的少女，遇到了独自等待的少年。
譬如那烟花照亮长夜的江堤上，在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下对视的她和他。
譬如运动会的傍晚，在食堂里一起分享了草莓奶油蛋糕的少年与少女。
譬如在想要拥有的年纪就拥有了的柠檬慕斯蛋糕，悠长假期的阳台上的黄金时刻，树缝漏下阳光中的烤棉花糖。
譬如三个人的合影，苦短春宵里牵手的两人，她窗户里的月亮。
譬如曾经握在手中的家，蹁跹慢舞的蝶，以及不知道为何而飞的鸟儿。
譬如那某些瞬间之中的美丽之物，那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夜晚，那信的开头，诗的内容，童话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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