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骄傲的帝国元帅如此说,“我明白你的担心。我负责。我会承担我决策的风险。我只是……不适应。突然发现你对我非常重要,我还不能适应这件事。”
从机甲上下来、将脏兮兮的白禾揽入怀中那一刻,陆烬轩才初次意识到他从皇宫高墙上捡到的白禾是一个人,不是一只能随时弃养的宠物。
合格的家长应该在孩子长大时慢慢放手,放他遨游星辰大海。陆烬轩本来是要放手的。并且他真的放开了白禾的手。
然后等待他的是白禾遇险、差一点死在杳无人烟的山上。
“我需要时间。”陆烬轩对白禾亦是对自己说道。
他剖析了自己的心,白禾从他怀中退出来,主动握起笔,“哥哥,我给你写。”
白禾端正工整的字一个个落在洁白的宣纸上。
打一遍草稿、誊抄、装裱、加盖玉玺。不出片刻陆烬轩手里便有了一封直插清流心脏的圣旨。
“刻意带上曼达国人和私购武器是在为聂州军铺路么?”白禾问。
“对。所谓如有缴获……就是给李征西部列装我们买的那批军火提供正当理由。所以不是‘凭空污蔑’,我们和门罗有协议在,制造一份证据不难。这边口供对不上不要紧,政治迫害的构陷里,证人证词和物证有其中一样就够了。反正都是借口。”陆烬轩十分自信。
白禾:“勾结外国私购武器等同通敌叛国之罪,户部和清流必不可能背上这样的罪责。届时一定将一切推到宋灵元一人头上。通敌叛国是不赦之罪,要对付清流就不能止步于宋灵元一人,他要是肯向上攀扯,我们能放他一条生路么?宋大人……毕竟无辜。”
诬陷你的敌人最明白你的无辜。
他们对宋灵元便是如此。
陆烬轩重新坐下来,“他肯攀扯吗?”
白禾怔然。
陆烬轩抱臂倚靠着椅背,坐姿有一点散漫:“清流?听你说的,这人有点清高的意思,这种人刚进官场,清高、天真,理想化。他们心里越是有抱负就越是不肯向现实低头。我这样的政客才擅长做利益交换。”
白禾无视掉陆烬轩自带讽刺的最后一句,蹙眉问:“既是如此,哥哥还要拿开刀?他不向上攀扯岂不是不能打击到清流?”
“你忘了你才说过的话?”陆烬轩笑道,“‘宋大人的官阶不足以平息事件,那就再追究几个聂州地方官员,布政使、按察使,从二品和正三品,足够了。’我这封圣旨怎么写的?户部某官员。重点是某官员吗?重点人是户部的。”
并非陆烬轩咬文嚼字,而是制造舆情,炮制舆论就是要从字里行间的细微处做文章。
“圣旨昭告全国,让人带带节奏,咬住人是户部的这点,把事态扩大到户部内部有问题。被抓到的宋大人只是一个小官,他上头有没有保护伞?他今年才当上官,怎么接触到的境外势力?激起民众猜疑和对户部的不信任。到时候林阁老的政敌自然会抓住时机向他开火。”陆烬轩嗤笑,“有时候我们甚至不需要亲自下场,他们就会自己斗起来。林阁老是清流首领,不代表清流里所有人都服从他。他这次敢不捞宋大人,他下面的一些人没有安全感,说不定要先埋了他。”
白禾感觉到那个熟悉的陆烬轩回来了,“清流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清流最重名声,重名声之人最大的敌人不是贪官污吏,是坏名声的人。”
白禾坐在龙椅上听了十四年百官吵架、互相推诿和踢皮球。启国朝堂的官员与他前世朝堂上的官员有多少不同?
恐怕没有多少。
“好了,小白。”陆烬轩拍拍他肩膀,“你先休息,坐马车回去。晚上叫兰妃来寝宫,你和她聊聊。”
白禾心里一跳,急忙问:“皇上要见兰妃么?”
陆烬轩注视着他,“如果你不能让她做我们监视、拿捏公冶启的棋子。你回去吧。”
白禾咬咬下唇,听话的回到寝宫。
至少他知道陆烬轩今晚不会走。
白禾离开司礼监值房,司礼监原本当值的大太监们逐一返回他们的办公场所。白禾不知道陆烬轩留在那里将要做什么,他回到阔别多日的皇帝寝宫,在宫中宫人惊喜的迎接中走进偏殿,洗漱、更衣、用膳、休憩。直至日暮西沉,兰妃被圣谕召进寝宫。
不到十日前刚刚流产的兰妃身体虚弱得宛若行将就木,猝然蒙受召幸,她惊惧不已。忐忑不安地强撑着病痛的身躯坐上宫人所抬肩舆,一步一步被抬进皇帝寝宫。
前些日子才说皇上已秘密离京,如今是回宫了还是从开始就不曾离开?
兰妃由惊惧到惊恐,虚弱地唤道:“慢着!这是偏殿。皇上不该是在正殿的么?”
引路的宫人低眉垂眼,“没错,是来偏殿。”
随后宫人到偏殿内禀报:“侍君,兰妃娘娘到了。”
白禾坐在房内的圆桌后头,他背后摆着一张屏风,灯光幽幽,将一个人倚坐在床上的剪影投射在屏风上。
被宫人搀扶进门的兰妃一见屋内情景便知道屏风后面是“皇帝”。
兰妃脱开宫人的手颤悠悠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屏风后头无人回应。反而是台前的白禾示意宫人将人扶住,说道:“扶兰妃坐下。”
“是。”宫人温声作答,截住兰妃行礼的动作将人扶到白禾对面入座。
“白侍君。”兰妃面如金纸,神情恹恹,比刚经历一场伏击刺杀的白禾要病弱得多。
“看茶。”白禾瞥眼宫人。
宫人立刻躬身退出偏殿。
茶?
今晚的话不谈完,这茶是上不来的。
白禾以此屏退左右,亦是谈话的开端。“兰妃,你的孩子没了。”
兰妃没想到白侍君上来就直戳人疮疤,惨笑道:“是,孩子都已成型了,只差一点就能做我的孩子……是我没福气。”
白禾心想流产的打击对于兰妃大约是真的大,她都语无伦次了。
“不是皇上的孩子,没了不是正好?”白禾语言直白,不光戳人心窝,更是话中带刀,一定混淆皇室血脉的大帽子刷地扣下来。
兰妃脸色愈加难看了两分,“白侍君何出此言……如此污蔑本宫,本宫与你无冤无仇……”
她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手抚着腹部,声音细弱。
白禾却像个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冷漠之人,表情冷冰冰的,说话冷冰冰的。
“也是,你是侍君,本宫是皇妃,为争圣宠,分明是敌人。你我确实有冤仇。”兰妃苦笑。
“你误会了。我并非污蔑,不过是陈述事实。”白禾的视线受到桌子阻碍,看不见兰妃的肚子。他不知道流产对兰妃的身体是多么大的打击,这一着是能要命的。何况兰妃的孩子快到六个月了。
白禾说:“皇上亦知情。”
“什、什么?”兰妃不敢置信到以为自己听岔了。她自欺欺人,朝屏风后说,“皇上,臣妾从未、从未有……”
“兰妃。”白禾打断她,阻断她直接与陆烬轩对话的尝试。“公冶启已然招认,你不必再做挣扎。”
兰妃惊出冷汗,血液仿佛从骤热到骤冷,她面色颓败,面露惨色。如果她的身体还好,她此时一定跪下来向皇上哭喊求饶。可她没有力气挣扎了。
她不敢去看屏风上的剪影,哽咽的望着白禾道:“所以屏风后头当真是皇上。皇上知我寡廉鲜耻,不愿见我是么……”
白禾没想到敢于反抗沈家的兰妃竟会用寡廉鲜耻来形容自身,愕然一瞬才说道:“兰妃,皇上已下旨令公冶统领三日内官复原职。皇上不追究公冶启参与争储。你可以即刻出宫,嫁给他。”
兰妃:“!”
兰妃呆怔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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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
吕公公:“一两个县嘛,皇上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大明王朝1566》)
“现在世界正在大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说西风压不倒东风,东风一定压倒西风!”——毛。指世界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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