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端详着秋柯那只手。
纤长干净，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弱无力，只像书生的手，然而这只手中蕴含的力量可以顷刻间让林郁死得毫无痛苦。
“师尊，”林郁笑起来，眼睛都弯成月牙，他又凑近了一点，唇瓣擦过秋柯的脸颊，细微的恶意被藏在刻意压低了的嗓音中，“我像他吗?”
这个他是谁，面对秋柯问出这个问题时答案已不言而喻。
031觉得林郁在找死。
【宿主!】它急得不行，【不要挑衅他啊!】
林郁充耳不闻，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秋柯的反应。
两人静静立于雨中，共同躲在一顶小小的油纸伞下。
两个大男人躲一把伞实在是拥挤，林郁这个角度才能看见秋柯果然一大半身体都落在雨中，只是他身上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覆盖，雨水不侵。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瞬，那层屏障无故破碎，雨点落在了秋柯身上。
秋柯衣料单薄，落在他身上水渍却干的极快，被蒸发的水汽几乎形成一小片白色水雾。
林郁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股热度来自什么，手中握着的秋柯的手腕也热量惊人，只不过隔着一层布料，初握上去时温度不显。
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外界原因导致的，他这种程度的修者几乎水火不侵，能完美掌握自己的状态。
也就是说，他自己闲着没事干在乱调自己的体温。
早上的时候冷得像冰，下午又能活体烧开水，可能这就是神经病的乐趣。
林郁不乐意和一个火炉挨着，正打算退后半步，却被一直沉默的秋柯所阻拦。
秋柯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被拉近，胸膛相贴时林郁感觉秋柯的脸也埋在了他的颈窝。
一个使自己看起来弱势的姿态。
可他没给林郁留下半分逃离的间隙。
雨伞摔落在地，雨滴落在林郁的脸上，他听见秋柯的声音就响在他耳边，是他现下最清晰的感官。
“你就是他。”
第5章 好奇心害死猫
林郁不把一个神经病的话放在心上，他是谁还不需要别人来定义，不过病情不妨碍他从秋柯那里套话，但这家伙是个实心儿堵嘴的葫芦，一句有用的都不往外讲。
总之他毫无收获，还耽误了时间，回到自己洞府时已晚，沐浴换衣后才注意到窗口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是那只乌黑的八哥。
它蹲在角落，漆黑的羽毛和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黑亮的眼睛一直追着林郁来回，还真可能到天亮了才发现这个小东西。
八哥嘴巴里叼着三根羽毛。
将这三根羽毛从鸟口薅出来，林郁几乎同步的感觉到怀里那块玉牌在发热。
拿出来一看，一行金色的字浮现：
“用灵力燃起羽毛，一根可以屏蔽秋柯的感知两个时辰。”
031冒出来，绕着玉牌转了一圈，惊讶道：【竟然是天道之力。】
【羽毛还是玉牌?】林郁问道。
【玉牌，】031又扫描了一遍，确信道：【这上面确实是天道之力，用天道之力凝成的字才不会被秋柯的神识探查到，不过这羽毛……】
羽毛上的力量它完全陌生，但是又说这力量可以隐瞒秋柯，真是奇怪。
【天道之力来自李乐君，他是仙盟盟主，可以借用天道的力量。】
仙盟能在宗门传承为主的修仙界有一席之力而没有被排挤到名存实亡，主要归功于仙盟是天道授意建立的，每任盟主更代代继承沟通天道的能力，可以说他们便是现世的天道代言人。
所有小世界受时空管理局管制与保护，天道被要求在执行者任务期间协助，林郁就有三次召唤天道助力的机会。
对于林郁来说，李乐君暂时可以被信任。
【白天那个人，】031后知后觉，【那个人是李乐君!】
显而易见的事，林郁观察着手中的羽毛，懒得应和它。
【宿主你早就知道他是代表天道来帮你的，才那么从容的吗?】
【不是，仙盟的事我也是今天从藏书阁看来的。】
【那你为什么……】
【秋柯看着呢，能出什么事，】林郁打了个哈欠。
奔波了一天，他实在是有些累了，正打算最后搞清楚手中羽毛是何物就休息。
他没了耐心，李乐君的使用说明是用灵力点燃，但他毫无灵力，只能用精神力包裹，试图强行催动。
竟然成功了。
羽毛无火自然，转瞬间只剩一抹灰烬落在林郁掌心，而随着小小羽毛的消散，一阵庞大的白色灵光侵蚀上他的精神力，转瞬之间融为一体。
好像被人当头一棒，林郁身体瞬间无力，后仰倒在床上。
吊在洞府顶部的夜明珠的光芒在他失焦的眼中只剩一圈光晕闪烁几下，最后全部归于黑暗。
【宿主!!!】031一个错眼再回头就见自己这倒霉宿主晕了过去，惊声尖叫也没留住他的意识。
好吵。
林郁在一片灰色的浓雾中转醒，但脑袋依旧迷蒙，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但相同的都是激愤不已，刺耳的咒骂连成一片，像锥子一般撬动他的神志，试图将他拉入无边阴沉的情绪中。
林郁少见的焦躁起来。
“住嘴!”
“住嘴!”
他呵斥道，随着他声音响起的竟然还有另一道声音，声音重叠，像是出自一人之口。
但现下的林郁很难分辨。
缓了片刻，林郁才意识到自己约莫在某个人的意识中，而且他正在与这人共感。
是羽毛上灵力的主人。
真是离奇。
林郁降临这个世界，虽然身体毫无灵力是个凡人，但是他的意识还是来自世界外的时空管理局，而能对林郁造成影响的精神攻击已经可以瞬间摧毁其他人的心神。
在林郁呵斥后，那些嘈杂的声音短暂的如潮水般褪去，周围的雾气似乎也淡了些，林郁终于隐约能看见远处模糊的黑影。
走近了才发觉黑影是无数巉岩林立，岩身漆黑，像是恶兽蛰伏。
耳边嗡嗡私语又有激动起来的趋势，林郁只感觉脚上一凉，低头一看，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红色血水已漫过了他的小腿。
他举目四望，得知了血水来源——
无数尸体死状惨烈，扭曲的残肢漂浮在血上，不难想象这里之前经历了什么。
“叛徒!”
“叛徒!”
“叛徒!”
那些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全部整齐划一的尖叫着同一个词语，威力更甚之前。
现在亦不难想象凶手是谁了。
林郁扶住脑袋，眉头紧锁，眼前一阵阵发黑，血液似乎不断上升，蔓延过他的胸口再到脖颈，血腥与喧嚣的潮水即将将他淹没。
黑暗中，某种清脆的断裂声唤醒他的意识，林郁像是溺水者终于被救起。
没有漫上来的潮水，但血液仍然真切存在。
林郁跪倒，双手撑地，手掌压到了什么东西。
拿出观察，是一柄断剑。
究竟是谁?这究竟是谁留存于灵力中的记忆?
林郁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想猜想被证实得这般快。
一声清亮的剑鸣。
这样昏暗的环境中很难见到这样璀璨的剑光，林郁骤然被晃了眼，抬头向前看时甚至一时只隐约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秋柯一身雪白道袍，他与林郁一般踩在血水中，只不过他周身阵法闪着盈盈金光，于是任何颜色都沾不上他的衣摆。
他神色冷然，发冠高束，林郁的眼睛在黑暗中太久，一下见光视线模糊，只能从自下而上的视角来观察他，像是看降临在地狱中来审判的神明。
林郁抬起自己的手。
原本白净的手掌中，断剑、血液、血水中被浸得发黑的泥土……
哦，地狱中是自己。
这个人是叶疏。
自己现在是——
叶疏。
林郁是个凡人，但叶疏不是。
他是可以与秋柯并肩而立的绝世天才。
林郁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修仙界所谓的灵气是什么东西。
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奔涌，林郁慢吞吞支着膝盖起身，被血水浸湿的衣服沉重下坠，使他看起来宛如血池中诞生的魔物，正在缓缓显露出身形。
他的嗓音嘶哑，但笑意清晰，不知道这是叶疏的情绪还是林郁的本性在发作，在这没有一场大闹无法收场的现在，他发自内心的兴奋了起来。
“如果你赢了我，我就……”
就什么来着，林郁想不出来，但总觉得他是许诺了什么的。
但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将自己面前看起来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秋柯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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