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许久未应, 只轻轻瞥了这笼中鸟一眼, 便蹙着眉偏过头去:“……不需要。”
秦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谢珩没有好脸色才是正常,哪天要是突然好说话起来,他还得怀疑一下,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他本也不在意这些, 继续道:“它受了伤,就算现在放生也飞不远, 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如在家中养着,还能和你作伴。”
谢珩攥紧手指,像是忍受不了他的聒噪一般,走进屋中,猛地一下将门合上, 把鸟和人一起关在了门外。
但等入夜秦意再来看的时候,桌上却已经没有了笼子的身影。
问过侍女才知道,是谢珩晚膳时拿到屋中去的,秦意唇角不住勾起,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一点点回落了下去。
其实秦意知道,这些时日,谢珩的伤渐渐养好,他便总是想走的。
他大约也知道了,谢珩在无情道这条路上不仅天赋卓绝,远超师门所有人,也已经走得很远,离飞升似乎只剩下一步之遥。
在渡劫之前,为了确保飞升成功,谢珩下山历练,被嫉妒结仇者追杀,一时不查中了圈套,这才受了重伤。
谢珩似乎总是要离开的。
不管是飞升还是回宗门,都离秦意这只野外散修的狐狸太远了,若不是雪鸿庙意外撞见,他们两个之间,大概几辈子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秦意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宗门,靠自己跌跌撞撞像野草一样长大,参加科举也只是觉得有趣,没人教过他该走什么样的路,他只是孤零零的一只狐狸。
在庙里遇到谢珩,他突然感觉这个人类身上也笼罩着一层空茫茫的孤寂,跟他自己一样,好像都有点可怜。
所以他走到他身边,那种孤寂的感觉突然就被驱散,只剩下胸腔震动的笑意,带着久违的、庞大的暖流,包裹住了狐狸的那一颗心。
他承认,他好像是有点喜欢和谢珩待在一起的感觉。
秦意狐妖的身份毕竟是个定时炸弹,若是不小心透露出去,最好的结局也只不过是流放,遇上脾气稍微大些的帝王,恐怕就要直接变成一具尸体了。
虽然他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谢珩其实也不是那种爱传流言的人,相反,他尤为寡言少语,因为如今不能修炼,大部分时间手上便总捧着一本书,安静得不像话。
就算放他走,那种被揭露身份的可能,也只是微乎其微。
所以数来数去,秦意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必须把谢珩留下来的原因。
他想不通就不想,反正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能轻易放谢珩走。
虽然已经休养了大半年,但谢珩的身体其实并未痊愈,他便悄无声息,落了一个囚禁的阵。
说是囚禁,其实与往日待他无二,只是用了特殊的妖力封住谢珩丹田,让谢珩无法轻易动用自己的修为,并且以整个秦府为阵,让谢珩不能踏出府中一步。
只是谢珩本身并不爱踏足红尘,一心只有早日恢复修为,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
秦意便也小心翼翼守着这个秘密,亲自置办好谢珩的一切大小事宜,免得谢珩哪天突然想出府,便会发现不对。
只是……
再如何如履薄冰,近在咫尺的真相也总有会暴露的一天。
这一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秦意下了朝,去东市买了几样谢珩会多吃两口的糕点,就又坐着马车回了府。
才到府门前,他就隐隐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仔细一嗅,空气当中竟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非他嗅觉灵敏,几乎察觉不到。
他本能地快步走到谢珩屋中,见熟悉的身影还坐在那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拎着糕点往前走了几步,秦意的脚步却微微一顿,感觉好像还是不对。
那股浅淡的血腥味,到了谢珩这里,明显浓烈了许多。
他不紧不慢走到谢珩面前,目光从上扫到下,谢珩的脊背明显紧紧绷着,无意中泄露出了几分紧张。
直至看见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的那只手臂,秦意才微微一笑,放下糕点,坐在他身旁:“……你想走?”
就这样不留情面地点了出来。
秦意强硬地把他那只手臂从身后拉出来,果然一看,新受的伤,鲜血从手臂一直留到指缝,还在持续不断地往下滴落。
滴落到掌心里,又是一朵鲜艳的血花,和谢珩的眼睛一样冷,像结着冰霜。
秦意修长的大手缓缓收拢,把这滴血握在掌心,随手撕下一块衣摆想要给谢珩包扎,却被这人狠狠甩开:“……滚开!”
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对这种触碰的厌弃,以及一种熟悉的凛冽杀意。
谢珩还是那么冷,连微风吹进这双眼睛里都要凝结成冰霜,眸中燃着冰冷的怒火,望进人心里,有种刺骨的疼。
秦意被拒绝得习惯了,只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温柔地、静谧地笑了一下,掌心里那滴冰冷的血突然灼烫起来,一直烧到心里。
他一反常态,突然紧紧抓着谢珩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的方向,手臂死死地箍在腰间,让谢珩动弹不得。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无情道所能接受的接触距离。
谢珩眉头紧蹙,下意识推动体内的力量却受到阻碍,心中不由得更加烦躁:“你今天,是找死……”
男人却不听。
他的手指落在谢珩好看的眉眼上,又从眉眼拂到鼻尖,又慢慢落到嘴唇,细细地描摹,就像往日里描摹他的那些画作,又比作画用的力道更轻,也更加珍惜。
他突然紧紧拥住怀中之人,把头搁在谢珩肩上,手指穿过银白的发丝,轻轻地说道:“……道长,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又想跑到哪去呢?”
“我送给你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他喜欢什么?
谢珩的手瞬间狠狠攥紧,他压住心中的那一丝沉闷的刺痛,心想,他什么都不喜欢。
……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这是师尊教他的。
无情大道万年孤寂,就连同门之间都毫无情谊可言,或许会为了一把冰冷刺骨的剑互相厮杀,却是飞升最快的一条路。
这条路,只要坚守那颗无情无义的道心,走下去,纵使手上沾满鲜血,从尸山血海上踏上去,也足够他证道飞升了。
他心法的运转都依赖于心中坚如磐石的三尺冰冷,一旦动心起念,冰雪融化,也只不过是一时之间。
谢珩是无情道空前绝后、难得一见的天才。
遇到他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他可以毫不留情杀死他昨日还在喂养的灵宠,杀死昔日一起死里逃生的师姐师兄,甚至亲手杀死养他长大的师尊,只为证明心中的大道。
这些都是师尊教他的。
在谢珩才七岁的时候,仙气飘飘的男人就已经握着他的手,教他亲自把剑插进了小灵宠的喉咙。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谢珩握着心脏的位置,感觉这里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淡淡地有些难受地说:“……师尊,为什么,我这里很疼。”
那个男人身形微微一僵,握住他的手,掩藏住那疯狂而可怕的执念,温和地安慰说:“孩子,这些都是正常的。”
“杀了他们,你应该感觉到高兴呢。这不是疼,是高兴的感觉。”
毕竟以男人劣质的天资已经飞升不了了,好不容易遇到谢珩这样年少的天才,绝对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谢珩还是觉得疼。
但年幼的他选择相信面前的人,这毕竟是捡他回来养他长大的男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直到这个对他最好的人,握着他的手,像曾经无数次一样扎进了男人的胸口。
谢珩的心脏再次传来剧烈的刺痛,因为太过猛烈,他甚至跪倒在地上,快要握不住自己的剑。
太多血了。
谢珩抽出这把剑,拼命想捂住这个黑漆漆、血淋淋的窟窿,却无济于事。
男人倒在他怀里,谢珩低头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这是高兴的颤抖吗?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山,脑袋痛得一片空洞,连掐了三次剑诀,却总是念不对。
心神动摇之际,他遭到了师弟的暗算,身受重伤。
只是谢珩不知道,他所经历的每一场死亡都是男人诱他入深渊的精心安排,包括男人自己的死亡在内,都是他这位师尊,亲自安排在飞升大道上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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