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却最终只是慢慢收拢手臂，将那小怪物紧紧搂进怀中。
或许他是第一个被攻击后还不还手，任由自己施为的人，就连异化后的褚颜，也因诧异而停止了攻击。
许是察觉到危机已经解除，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也骤然朝两人飙射过来。
裴恒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从阿吞神手下勉强逃生的小黑蛇。
只是，此刻的小黑蛇，就像被分解的图片一般，形貌全无，只剩一团模糊的马赛克，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小蛇摆摆尾巴，想像之前那样融入褚颜的身体。
可向来和褚颜亲密无间的它，这次却被拦在了那异化的躯体之外。
它围着褚颜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颓唐地将脑袋耷拉着，瘫作一团。
褚颜失了神智，它也好像成了淋雨的小狗，孤零零的，无家可归。
裴恒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也许是知道他们都在为褚颜忧心，小黑蛇竟没像从前那样反过来咬他。
“到我口袋里来吧，这里空间很大。我会想办法让他恢复正常的。”裴恒说。
小黑蛇点点头，恹恹地缩进他的口袋里，不再动弹。
裴恒看向阮星河离开时留下的骨架，因为不清楚那东西的来历，他没有轻易靠近。
可即便只是远远望着，他也觉得，那东西有种惊人的熟悉。
就在他准备走过去仔细看看时，几道强大的气息突然瞬间袭了过来，如神祇一样降临在他周围。
而这些人，正是从记录仪中读取了信息，一路追赶过来的十位调查员。
“裴恒？”见到这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秦局眉头一皱，诧异道：“你从局里逃出来了？”
裴恒还没来得及回答，秦局的目光就扫到了被他抱在怀里的怪物，顿时脸色大变，道：“这是什么东西？”
问完这句后，一见裴恒那副珍而重之的样子，他就瞬间明白过来，道：“快把他放下，他已经完全异化了！它会杀了你的！”
“不，他不会。”裴恒摇了摇头，坚定道：
“无论他是人，是鬼，是妖魔，他都不会杀我。他爱我。”
多可笑，明明褚颜的触须已经将他的身体扎个对穿，连他自己脸上都沾染了不少鲜血，他仍是像虔诚膜拜神明的信徒般，说出这样的话语。
裴恒疯了——这是所有在场调查员的心声。
为了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他把自己逼疯了。
左边的半神提议道：“秦局，还跟他废什么话，一起拿下！”
秦局似乎犹豫了一秒，却仍是举起了那个硕大的铜钟。
第109章 为爱决裂
“秦局。”裴恒在自己面前建立起坚固的空间壁垒, 以防止那些攻击伤到他怀中的爱人。
“杀我师父的不是阿颜，而是你们最信任不过的阮星河！”
“去你们的特勤局里看看吧，已经被异端渗透成筛子了, 还盯着我的阿颜不放呢？”
左边的半神冷笑一声, 道：“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为了调虎离山想出的借口？”
裴恒话不多说，直接将一个记录仪甩到了众人面前, 里面记录的，正是他从特情局这一路走来, 所经历的事情。
“阮星河安插在明面上的那几个钉子, 已经被我拔除了。桩桩件件，都记录在册。
但他筹谋这么多年, 必定还有后手。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被我戳穿, 只怕会闹个鱼死网破。就凭特情局里现在留守的那几个调查员, 你们觉得，能拦得住他吗？”
左边的半神将记录仪打开，才刚刚看了一小会儿，就倏然变了脸色, 将东西递到旁人手中, 同时对秦局道：“秦局, 我们应该立刻回返。”
见到众人的神色变化，秦局基本已经确定，裴恒所言非虚。
只是让他放弃多年以来一直在追查的异端，就此罢手, 他终究有些迟疑。
他看向面前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裴恒，既因错怪了他而感到几分愧疚，又因他的选择而感到些许惋惜。
“裴恒, 你真要跟这个怪物一起离开，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吗？”他问。
这曾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即便他犯下那样的弥天大错，秦局依然没有彻底舍弃过他。
“是。”裴恒低下头来，看了它一眼。
这一眼，有愧疚，有爱恋，还有惋惜。
七年前，为了保护特情局的队友，他失手伤了褚颜。
那让他的阿颜伤透了心。
又七年，他忍受流放的刑罚，忍受无数白眼与冷落，像个犯人一样在战场上被呼来喝去。
他欠特情局的，已经还清了。
他看着怀中的小怪物，缓缓道：“在特情局，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是个污点，可在阿颜这里，我是他唯一的爱人。”
“曾经我没得选，但从此以后，我将只为他一人而活。”
几位特情局半神用眼神进行了一番交流，而后迅速兵分两路，一队以秦局为首，用空间戒指开路，往总部的方向奔去，一队则留在原地，对着裴恒释放出了自己的技能与灵宠。
裴恒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手腕一动，无数个空间裂缝在他左右成形。
那是直接通往前线战场的隧道，对面是人类社会的边缘。
一个个食尸鬼、幽灵、恶鬼，相继从空间隧道里走了出来。
它们如簇拥首领般对着裴恒点了点头，环绕在他周身，虎视眈眈地看向众人。
见此情景，留守于此的调查员们，纷纷显出了怒容。
“你竟然将这些怪物收为己用，裴恒，你想要造反吗？”
裴恒面不改色地说：“只是求生之举，算不得谋反。我只要我的阿颜好好活着，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拦。”
他提步往外走去，将那几位调查员留给了食尸鬼们去处理。
从被放逐之日起，他就一直在为今日所筹谋。
他明白，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他的爱人。
所以他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也做好了与整个特情局为敌的准备。
他摸了摸怀中不明所以的小家伙，哪怕被他的触须扎得鲜血淋漓，也只是笑着说：“阿颜，我们走吧。”
被阮星河抛弃的那具遗骨，被他顺手收进口袋中。
潜意识里，他并觉得这骨架和他另有渊源。
没有回头去看那纷繁的战场，他知道，即使食尸鬼们打不过，也会借由他留下的后手离开。
而拖延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和褚颜逃出这个包围圈了。
他以右手划开一条空间裂缝，带着褚颜迈入其中。
异化的褚颜变得异常地暴虐和嗜血，它不断地用触须扎进裴恒的身体，又一次次将那些鲜血用口器舔舐干净。
裴恒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一般，由着他作为，甚至会将手腕主动伸到它面前，任它吸取。
“对不起，晚来了一会，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絮絮叨叨地跟褚颜说着话，哪怕根本无法得到他的回应。
小怪物吃饱喝足了，虽然依然将触须插在裴恒的身体里，却也没有做出更多攻击的举动。
它的身体在日头下闪着微光，整体如同一个复杂的软体动物，有九条章鱼般的腕足，腕足里还延伸出许多触须，尖端亦带着口器。
而它的脑袋隐没在一个光球里，偶尔能看见它四处打量的眼睛，黑乎乎的，看不分明。
除此之外，它还能不断在透明和实质化的状态中来回切换，但因为裴恒用空间封锁限制了它，它没法逃往更远的区域。
虽然这次阮星河暴露了真面目，但师父的血债未偿，褚颜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裴恒的心也不由得变得更加沉重。
但在他的记忆里，褚颜怪物化的情形，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七年前，阿颜从特情局的包围中逃离时，也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异化。
而他既然能恢复如常，想必……是有人在这个过程里帮了他。
而这世间有能力将彻底异化的异端变回人样的，除了古神，就只剩下……
“……海上七区？”他喃喃自语。
比起长期盘踞于陆地，和人类打交道的特情局，海上七区更是一片神秘之地。
那是设立在七座海岛或半岛上的避难所、栖居地，是人类对抗海上邪物最坚实的七座堡垒。
只是究竟褚颜去的是哪一座？裴恒想到这里，又顿时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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