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按照谢虞琛的方法,将提炼出的杜仲胶贮存在了水中。
现在只等徐三把谢虞琛图纸上的模子给刻出来,他们便能将其加热浇到模具中。等到杜仲胶凝固后,便能得到想要的形状。
制作一双鞋底用到的杜仲胶量不少,周乔几人在实验室里忙活了好几天,才勉强攒够做一双鞋子的量。
正式浇模的那天,谢虞琛正好去了发酵池查看池子里杜仲树叶发酵的情况。
周乔跑过来的时候,谢虞琛正蹲在河边弯下腰来洗手。他刚刚用手捻了一下杜仲树叶检查发酵情况,手上沾了不少腐殖质,若是不能及时清洗干净,手上怕是连着好几日都是那股味儿。
“谢郎,杜仲胶的鞋底已经能脱模了!”周二郎在岸边对谢虞琛喊道,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忙活了这么多天,总算是看到了成果!
“是吗?”谢虞琛也很是高兴,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道:“走,带我去我看看。”
“没想到您说的那鞋的什么胶底真的做出来了。”一路上,周二郎止不住地叨叨:“小人已经去看过了,褐色的一块,硬邦邦的……”
“什么?”
第86章
仿佛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 谢虞琛停下步子来,扭头看向周二郎,声音急促地问道:“你说什么硬邦邦的?”
“鞋底啊。”周乔语气有些茫然。他不明白向来好脾气的谢郎怎么会突然面色大变, 又重复了一遍道:“最开始的杜仲胶还是软乎乎的, 等到我和刘江把模子放在炉灶旁边烘干之后, 它就逐渐变成了硬硬的一块……”
怎么会这样?
听到这儿,谢虞琛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跟周乔一起回了实验室。
结果果然和周乔说的一模一样, 从模子里取出来的杜仲胶,变成了一块硬邦邦,没有半点弹性的胶片。谢虞琛拿起来看了看,感觉这片鞋底硬得不像是橡胶,反倒和塑料差不多。
但他要一个成本这么高的塑料做什么呢?
实验室里, 原本喜气洋洋的众人也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 嘈嘈切切的讨论声逐渐低下来。
谢虞琛看着一脸或茫然或无措的人们, 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万千思绪, 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对众人道:“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既然已经研究出了杜仲胶的制取方法, 大家就先休息一阵吧。”
众人正要告退,走出去几步后却发现谢虞琛似乎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的打算,便回过头来问道:“谢郎怎么不走?”
谢虞琛刚从水里捞出一块没有完全干燥的杜仲胶,闻言扭头朝他们露出一抹微笑,“你们先走吧, 我这儿还有些事要处理。”
说话的那人正准备开口追问,就被同伴在身后轻轻扯了一下袖子。他顿了几秒, 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了嘴里,话音一转道:“既然如此,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依序退下,实验室里又只剩下了谢虞琛一个人。
到了这个时刻,谢虞琛才终于卸下了伪装,双手搓着脸颊长长叹了口气。
他要怎么告诉外面满心期待的众人这个结果呢?明明就差一步,他们就能得到成品的橡胶了。
这就像是小时候那种常见过婴儿玩具,在一个空心的盒子或者圆球里,装一个会发出声音的铃铛。只要一摇,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叮铃铃的清脆响声。但不论怎么勾、拿、倒、摔,里面的铃铛就是取不出来。
就像如果原本杜仲胶就是如水中月、镜中花那样遥不可及的话,谢虞琛现在或许还不会如此失落。但他们已经付出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和精力。
从去年卡着点运输树苗,到无数灾民以工代赈开辟杜仲树林;再到现在为了杜仲胶建起的各项配套设施;还有实验室里人们夜以继日地的忙碌,反复进行试验、一次次修改数据……
好不容易将杜仲胶提取出来,难道这些辛苦全都要打了水漂吗?他又要怎么和所有人解释呢?
谢虞琛心中的不甘已经积累到了极限,但除了能锤一下桌子泄愤以外,现在的他想不出一点办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谢虞琛不断地反问自己,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复提取杜仲胶的流程,但还是找不到一点哪怕只是“可能”的出路。
***
时间又过去五日,但谢虞琛还是没找到任何思绪。就连最迟钝的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几天整个林场都被一层阴云笼罩。平日里最爱说笑的人,现在都不怎么愿意和人闲聊了。
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敢鼓起勇气将那句“是不是杜仲胶提炼不出来了”问出口。
打心底里,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杜仲胶不仅代表着他们这一年来的付出,更多的还有对于“未来”的渴望。
众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间建在林场营地最中间的、面积不大的实验室,期待着明天的某个时间,会有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推开房门,然后微笑着向他们宣布——
“问题已经解决,大家可以放心了。从明天就开始生产杜仲胶吧!”
“先生,您今天中饭想吃点什么?”半大的少年蹑手蹑脚地推开实验室的门,说话的声音也放到最轻。
虽然看起来表情轻松,但眼底没有藏好的思绪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担忧。
来人正是昨天从州府赶到林场的余小郎。
“我不饿。”谢虞琛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手里正拿着一瓶装着杜仲胶液的陶瓷瓶子,轻轻地晃了几下。
“怎么可能不饿呢?现在天都快黑了,您这一整天一口饭没吃。”
余小郎站在谢虞琛身后,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谢虞琛的表情,但余小郎心里清楚,谢虞琛心里现在肯定不好受。
不仅是自责,所有人的期待都压在谢虞琛一个人的身上,他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几天,谢虞琛没有回过自己住处一次。实在是困了,他就到外面的软榻上凑合几个时辰。人们经常过了子时还能看到实验室那边有微光从窗户透出来。
“好歹吃一些吧,这样熬着身体垮了怎么办?”余小郎苦着脸劝道。
谢虞琛转过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地脖颈,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是没有胃口。”
这几天谢虞琛做了无数次试验,几乎把他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次,但无论他如何试验,最后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原本还柔软的杜仲胶体,在干燥后就彻底失去了橡胶的弹性,变得像块塑料一样又硬又僵。
上百个相同的成品摆在他面前,谢虞琛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但他不敢停下来。
一旦他停下了脚步,就意味着这他接受了失败的事实,意味着所有人整整一年的付出和辛苦都化为泡沫。
谢虞琛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尝试一次的勇气。
余小郎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也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谢虞琛。
“你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吧。”谢虞琛只好将手中的瓷瓶放回了原位,对余小郎妥协道。
余小郎压下心中苦涩,连忙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向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郎现在没有胃口,光是回头的一瞬间,余小郎就清楚地看到谢郎眼底满满的红血丝。
重重的无力感压在余小郎心头。他心想:实验的失败为什么要归咎在谢郎一个人头上呢?谢郎又不是下凡的神仙。算起年纪来,他甚至比这林场的大多数人都还年轻几岁。
跟在谢虞琛身边这么些天,余小郎心里对“谢虞琛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再清楚不过。
谢虞琛这个人对金钱和名利都没什么兴趣,也不好与人攀比。唯一的一点爱好大概是热衷于尝试新鲜事物,常常拉着余小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素未谋面的人闲聊。
这样一个人会执着于提炼杜仲胶,即使失败了无数次也不愿意放弃,这明显不符合他的为人。唯一有的原因就是,他是为了外面那些翘首期盼的百姓。
当初谢虞琛问余小郎的第一个问题是:“他长大之后想做什么?”那时他说:“想让大家都吃饱饭。”
距离他回答这个问题已经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余小郎跟在谢虞琛身边,对谢虞琛的一言一行都看得清楚。
余小郎知道自己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而谢郎却是把它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实处。他心想:这可能就是谢郎会收他这么一个出身低微的半大孩童为学生,并且悉心教导的原因。
一直以来,谢虞琛都是余小郎最敬重的人,他也经常会幻想自己在长大之后,也能成为像先生一样的人。但看到谢虞琛现在这副样子,他心里想得却是:“如果先生能自私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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