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衍愣住了，呆呆望着他，耳中听着他的话，却想起了前生他替自己死前，他们相对的场景。
——殿下，天大地大，百转千回，你如今不过是龙困浅滩，又怎能如此绝望。
——殿下，我一生喜乐也享过，悲苦也经过，如今再看，除了有愧父兄之外，倒也不负此生，只是殿下这一生，未尝喜乐便经悲苦，一生都被困在这都城之中，我看着只觉得难过，今日之后，我只愿殿下替我看遍天下山河，尝遍世间百味，无病无忧，长命百岁。
——殿下，我若死了，也是开心的。
他坐在那儿，抚他的侧脸，死的是他，可是他却看着他满脸悲悯。
他咬着下唇，满嘴都是血，他想向冲他大喊，我不必你替我死，我活着也没什么趣味。
而是他却死死的捂着他的嘴，将他搂在怀里，一口饮尽了那杯毒酒。
他那时身上骨瘦嶙峋，只是为了扮他时更像一些。
他命小厮毁了他的容貌，只怕收敛的人看出不同。
他掐着他的手，让他答应他一定要逃出去。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没了气息，最后搂着自己的胳膊也缓缓从他腰间滑落。
周孝衍突然觉得眼中一酸，急忙垂眸。
这个人，便是如今还是个少年，也依旧如此温暖。
“你小心些就是。”周孝衍本想劝导傅明梓应了这门亲事，如今想着，却是自己太过卑鄙，又怎能如此让一个少女空耗年华呢？
他，果然还是他。
傅明梓不知周孝衍心中的百转千回，只觉五殿下果真是他的知己，这样荒唐的事也不并不训斥。
“这个自然。”他笑着拍周孝衍的肩：“我做事一定保证周密。”
正在说话间，郡王世子与四皇子周孝衡正好走了过来，周孝衡随着郡王世子应酬了一圈，此时面上还带着客气的笑，不过在看到傅明梓的时候，这笑又深了几分。
“傅公子今日怎么这般安静，可是招待不周？”郡王世子笑着打招呼。
傅明梓笑了笑，又打量了一下这位差一点就可以截胡他的人。
“世子说笑了，今日宴会再周到不过，只是我怕冷，只愿缩在这炉火边取暖。”
这话这倒也不是假的，今日倒春寒，虽然前厅有暖炉，也不比往日暖和。
世子听闻竟也信了，又命人在炉子里添炭火。
一旁的周孝衡也趁着这个机会，笑着与傅明梓搭话：“傅公子今日过来，可是要议亲事？”
傅明梓面上的笑顿时浅淡了几分，这位四皇子倒是关心自己的私事。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陪着家嫂过来转转罢了。”就算是真的议论亲事，傅明梓也不可能大模大样的往出说，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周孝衡听出了傅明梓语气里的疏离，脸上的笑顿时浅淡了许多。
郡王世子看着不对，急忙插话，东拉西扯的，到底将场面圆了过来，只是几人到底没有谈兴，郡王世子也是聪明人，急忙找了借口，拉着周孝衡离开了。
看着周孝衡离开，傅明梓这才皱起了眉：“这位四殿下，为何总是与我套近乎。”
周孝衍之前一直冷着脸，等到周孝衡走了，这才开了口：“四哥这人虽然看着温厚，却是个不会做无用事的人。”
傅明梓挑眉，心中了然，这话差一点就是在明说，四皇子是个势利眼了。
傅明梓嗤笑出声，没想到周孝衍看着冷冰冰的，却也是个促狭的。
两人又站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周孝衍除了傅明梓之外，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傅明梓心中有些暗爽，不过面上却一点不显，只是越发殷勤了，吃饭的时候都坐在周孝衍身侧，给他布菜，看的那帮子纨绔一愣一愣的，心说，这位爷竟也这么贴心了。
周孝衍面不改色，好似这一切都只是寻常，倒是周孝衡脸色变了变，不过他到底城府深，到底没露出什么。
一直等到花宴结束，傅明梓十八相送一样，将周孝衍送出去，又看着马车没了影子，这才回郡王府接他的老嫂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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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龃龉
不过刚一接到文氏，文氏二话不说，先拉住傅明梓的手，沉声问：“今日你觉得那位姑娘如何？”
傅明梓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还行。”他虽然已经计划好，要先明面上应下这门亲事，但是却也知道突然态度大变着实可疑，所以此时措辞尽量克制了一些。
但是即便是如此，文氏面上也顿时生了笑意：“好，好，还行就好。”之前还死活不愿意，如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文氏又怎能不开心。
“日后咱们两家也该多走动走动，时间久了，许就更了解一些。”文氏看着傅明梓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傅明梓先是有些局促，然后又侧过脸去，似是有些羞恼，但是到底没有反驳。
文氏眼底的笑意更深。
回程的时候，文氏没让傅明梓骑马，而是拉着他坐马车。
“今日风紧，又这般冷，你骑马我不放心。”文氏在这种问题上总是很固执，而傅明梓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违拗她，便也随着进了马车。
马车里放着一个小暖炉，四面又被厚毡毯子包裹，因此十分温暖，傅明梓乍一进来，倒觉得不错，比骑马吹风可好多了。
文氏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有些心疼：“来的时候就不该骑马的，就算骑马，也该带着上次给你的那个羊皮手套，如今冻成这样，若是得了冻疮，可就难受了。”
傅明梓笑着安抚了几句：“我皮糙肉厚的，不妨事。”
文氏却不同意，瞪了傅明梓一眼：“你还敢说，你可知道，今日郡王府的那位二公子，落水之后，刚救出来就发了热，听说人都烧糊涂了，王妃紧赶慢赶请了御医上门，我们离开的时候，二公子还没醒，可见冻得多严重，你若是不精心，病了可别找我哭。”
傅明梓听了文氏的话有些诧异，没想到竟然闹得这般严重，而且还有御医上门，但是前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露出来，傅明梓若有所思，看起来这位郡王世子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周全。
“大嫂。”傅明梓回过神来，立刻发问：“我听闻那位二公子落水，似乎还与一位翰林千金有关，王妃那边是什么意思？”
文氏看了傅明梓一眼，有些好奇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后宅八卦了，不过想着这点事估计等到明日满京城都知道了，便也没有隐瞒，告诉了他。
“王妃原本是属意皇商林家的那位二小姐的，但是如今出了这种事，那位翰林夫人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自然得咬牙认下，一个翰林家的小姐，王妃还是能容忍的下的。”文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讽刺。
傅明梓有些震惊，郡王庶子娶商家女子，即便是皇商，那也太不讲究了，这位王妃看来是一点脸面也不想要了，就差指着鼻子冲人说我要钱不要脸了。
同时傅明梓也有些佩服这位王妃，身为堂堂王妃，能把脸面不当一回事，只要实惠，那也委实是个人才。
“这是二公子的算计吗？”傅明梓这时候也觉得自己之前想岔了，没有意料到王妃的下限这般低，人家根本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直接就给你定商家女，如此看起来翰林家的千金倒是一门好亲了，到底还是官家女子。
这么说起来倒是二公子占便宜了，那么这桩事，也就不可能是世子或者王妃搞出来的。
“谁又知道。”文氏摇了摇头：“那位二公子的亲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我总觉得今日他们算计的应该不是那位翰林千金，只怕也是阴差阳错，那位侧妃娘娘当时脸上可也不好看。”
傅明梓挑眉，真是一摊烂账，诚郡王的这番福分，只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够享用的。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二公子和侧妃娘娘是盯上了哪家姑娘，如此说起来，那位姑娘倒是好运气，没一头撞进郡王府这个虎狼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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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孝衍出了郡王府，便想直接回宫，倒是周孝衡说自己要去西市逛一逛，还想邀请周孝衍一起。
周孝衍坐在自家马车上，掀开轿帘，面色淡淡的看着旁边马车上一脸温润笑意的周孝衡。
“不了，四哥请自便。”
这语气十分冷淡，冷淡到周孝衡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
“五弟……”周孝衡还想再劝，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之前周孝衍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但是自从傅明梓入宫，他就好似一直在疏远他，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四哥不必再说。”周孝衍打断了周孝衡的话，手一松，放下了轿帘：“我今日有些乏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周孝衡面皮抽了抽，心中生出恼意，便是再温和，被一个弟弟这般不给脸面，他也不会真的不当回事。
“那就算了。”周孝衡语气僵硬，转身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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