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真知灼见,仁德爱民,臣等愧不敢及。”
“丞相不愧是丞相,”与百官一同起身时,吴质悄声对曹丕说道,“寥寥几句,就绝了那些还想以祥瑞邀宠媚上之人的心思。再者,依丞相如此说,祥瑞是假,那么灾异,也当不得真。一会儿的日食,也就不值得在意了。质看今日这宴上,人人心怀鬼胎,多的是打算借日食之事大做文章的,现在来看,全都成了白费功夫。”当然,还有一点,他心中明白却没有说出口。许都的那位陛下为了日食避居正殿,外出救禳,经曹操这么一说,也成了错信天命的昏聩之举。两相比较,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曹丕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曹操刚才的一番话,就是告诉百官,人事胜于天命,日食算不得灾异,更不足为奇。既不足为奇,那么自然归罪不了谁,也不会有人在曹操说了这句话之后,还会那么傻的以此来陷害旁人。换言之,今日他陷害曹植也好,借日食之事诬陷曹植构陷兄长也好,都因为曹操这寥寥几句,彻底搁浅了。
“子桓,”这时,曹操突然叫曹丕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曹丕忙回过神,面色如常道:“回禀父亲,已是午时一刻。”
“孤记得,太史令推算的日食,就是在午时。”曹操一甩衣袍,坐回案后,“诸君不妨与孤一同观赏,这日食之景。”
“诺。”
无论是真心认同曹操的话,将日食仅仅当作难得的景色,还是仍旧以日食为异,恐上天再降灾异,此时都只得听从曹操的话,静静的等候日食的到来。曹丕状似如常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将被酒液湿了一半的袍子往暗处拉了拉,可仍难忍心头的不快。司马懿为他精心谋划的翻身的机会,就这样付之东流,他实在是不甘心,却又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的见机会流走。
漏刻中的沙子一点一点漏下,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午时已经过去。
而自始至终,那苍穹千丈之上,一直晴空万里,未见一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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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救禳之礼,一为擂鼓,以恐吓吞日的神灵,二为用牲于社,以求佑献媚于上苍。一吓一敬,截然不同,却都被笃定可以攘除灾异。可知所谓救禳,无谓于救灾异,而在于安人心。
因此,当皇帝行完救禳礼,太史令所推测的日食时辰已到,而天空中仍晴空万里,日光正浓时,荀彧心中突然了然,主动从群臣中走出,向刘协称贺:
“臣闻董君释春秋灾异曾云,人事不和,则天象有异,以警于人君,人君无改于政,则天降大灾,以责于君。今日当日食而不食,必是因为陛下仁德有加,施政和柔,救禳有方,故天不生异。臣,恭贺陛下。”
日食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太史令是皇帝信任之人,之所以知无而说有,便是为了让朝臣与百姓以为,是皇帝的敬天爱民之心感动上天,固而上天不再生出灾异,也可以佐证,天命仍旧在庇佑汉室,认同汉家皇帝为天子。
虽然被皇帝蒙在鼓里,但荀彧并不反感皇帝采取这样的手段,甚至还有丝丝欣慰。这些年来,他眼见着皇帝渐渐无心政事,甘愿为他人摆布,心中焦急无比,却又不知从何劝说。今日皇帝能主动设局收拢民心,无论如何,他都要为陛下将这个局做下去。
有了尚书令带头,百官也忙一同跪地称贺,赞天子圣德,上苍动容,国之大幸。
“各位爱卿言重了。”刘协温声诚心实意道,“朕幼遭奸贼所挟,家国沦丧,朝不保夕,亏得曹丞相忠心,令朕在这许都有一安定之所。多年来,朝政委于曹丞相与荀令君,若说布仁政,有圣德,朕实是不敢贪功。”
然而无论刘协如何说,仍止不住朝臣尤其是那几位随同御驾的言官的阵阵称贺,引经据典,将刘协的几次推脱,说得反而更似王者的气度与风范。原本称贺仅有三分真心的大臣,渐渐的也有了六分,更别提那些追随汉室多年的老臣,几乎要热泪盈眶,跪倒在地三叩九拜,高喊陛下仁德,汉家有幸。
见一切顺利,荀彧也不由挑起一抹微笑,四下随意看去,目光与太史令交汇,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涌起阵阵不安。倘若说太史令推算灾异都仅是陛下授意的,日食未食已足以让陛下聚拢民心,那日食之后的荧惑守心,又是为了——
或许正是为了应验荀彧心头的不安,在称贺声渐渐减弱时,太史令竟忽然冲到了刘协面前,跪倒在地,声音悲切,在朝臣的喜气洋洋中尤为突兀:“臣有一事必须向陛下奏明,还请陛下定要应允!”
刘协记得这个太史令,是伏后举荐此人沉稳聪颖,精通天文,堪任观天之责,他才将此人调换到了太史令的职位上。见他突然冲上前,刘协微微蹙眉,但还是点点头:“太史令请讲。”
“回禀陛下,臣先前曾向荀令君奏秉,推测出今日有日食之征,幸得陛下救禳于社,又行仁德之政,故而感动上苍,不降灾异。然而除此之外,臣还推算出……推算出……”似乎感受到荀彧射来的目光中的压力,太史令结巴了好久,才终于一横心,高声道,“臣推算出,今日未时起,将有荧惑守心!”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顿时议论纷纷,荀彧也瞬间变了脸色。他让太史令三缄其口,就是担心旁人知晓会借此生事,现在,太史令却借着这个时机,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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