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秋雨带来你并不想见的旧人,鲜血浸染长廊和服。紫藤簪花摇曳,你因孩子们的祈愿参加祭典。抱着海胆头男孩狂奔于乡村田埂,去仙台送了盆寓意长寿的花。
禅院惠眼中的世界在倒退。
一帧帧,一幕幕。
清冷少年在意识回笼前迈开腿,□□比大脑更快,思维还未将【你出现了】这个信息咀嚼代谢,少年就跌撞着踏过混乱的咒力、泯灭的人群、久远的冬日,溃散人影于他眼中全都没了意义。
是被困在哪里了吗?
那为什么不回来。
是无法解决的难题吗?
那为什么不找五条悟,不找家入硝子,你不是最在意他们的嘛,夏油杰坟头都长草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展开领域,难道是诅咒师的袭击吗?你真的做诅咒师打算毁灭世界了?
碧绿湖底。
有什么正发疯似的燃烧,迸裂出破碎星火。
——不回来也没有关系。
领域内唯一的咒术师跑了起来,脚下的砖块也幻灭为另一种形态,岁月侵蚀的破损缓慢恢复。
时间倒流,天平逆转。
记忆不受控制地倾倒,烧灼少年过去的真实。
叛逃的诅咒师带着陌生女孩们打开家门,高专校服前襟的纽扣挤满干褐的血块。红线断裂,山洪席卷,生死不明。
担下监护人责任的高专二年级学生,笨拙又迫切地将心剖出来给失去父母的孩子看。
我爱你。
狼狈回家留下生活费的少女喘着气。
我爱你。
唱着走调生日歌的咒术师看他吹灭蜡烛,转身被一个任务信息叫走,在打电话联系辅助监督时蹲下摸了摸禅院惠的脑袋。
我爱你。
混沌的午后,乡村麦浪间,堕落的诅咒师抱着他大笑狂奔,身后是吐舌头嬉戏追赶的式神。
【我爱你。】
【惠是上天的恩惠,是我珍爱的人。】
——不回来、也没关系。
禅院惠伸出手,耳膜嗡嗡作响,恍如白沙淹没花的根茎。
“停下来…”
——我和你走。
少年清朗的声线因哽塞的情绪显得变扭又古怪,就算心中千言万语嘴里也只能挤出生硬单薄的三个字。
领域之下,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笼罩了禅院惠的五感,视野泼墨似的化作色彩斑斓的旋涡,他像是又回到当年,又回到那个你扔出两个选择的时候。
“等等…”
禅院惠的呼唤戛然而止。
有人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身躯。
4.
“惠,怎么在发呆?”
柔软的、温柔的,身上带着洗衣粉的柠檬味,埋葬于禅院惠已然坍圮的过去。
不知名领域像台终于停止运作的大型机器,只留下齿轮碾过的轰鸣声留存于禅院惠耳畔,敏捷的咒术师晕眩间发觉视线高度的异样,奋力睁眼也只得到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头,路人谈笑祥和,仿佛刚刚那人间炼狱的景象是他的错觉。
什——
海胆发型的小男孩警觉回头。
笑盈盈的黑发女人,以及另一边提着大包小包超市购物袋的男人撞入瞳眸。
“傻了吗,小鬼。”那人拉扯着唇角的伤疤,将最轻的一袋放到小孩怀里,恶劣地笑着,“自己的零食自己拎。”
“噗嗤,今天是又被幼稚园老师问了吗。”发尾翘起的女人忍俊不禁揭露自家丈夫没好气的真相,拉起禅院惠的手,哼着小调于红灯的人行道驻足等待,“我都说过八次蜜月太过分了嘛!”
“这不是抽奖抽到的旅游嘛。”
“每一次都是?”
“…没错。”
男人斩钉截铁的答案作为这场夫妻交锋的结尾,女人哼哼两声表示放他一马。
涉谷十字路口即使在经济最萧条的年代也人来人往,电器商店的橱窗后陈列着一排排老式电视机,宽厚笨重的机身被挂上代表最新机型的彩带,微鼓起的弧状屏幕令禅院惠想到蛙类饱满的眼球,几十个屏幕闪现出相同的赤色海浪,向橱窗外的路人展示最新款的性能。
辐射光芒涌动,照在男孩稚嫩的脸上,一时间惨白如霜。
禅院惠站在2006年的尾巴,回首望向本已焚烧殆尽,浓缩为两个小罐的父母。
活着的,父母啊。
他曾经拥有的家。
“怎么呆住了,惠。”
死在十二年前的母亲笑着对她怔愣的孩子说,年轻的脸上光洁干净,没有沾染血迹也不曾血肉模糊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死不瞑目,“今天爸爸做饭,想吃什么尽管说哦。”
她轻快地笑着,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家小孩会露出这种茫然惊愕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共情能力高到发指的禅院奈奈敛去笑容担忧地屈膝蹲下,温热指腹拂过孩子波光粼粼的眼眸。
“是在学校午睡的时候做噩梦了吗?”
她柔声问着,已然自禅院惠野蛮生长的人生中退场已久的海潮奇迹般重归,用任何十五岁少年听了都会低下叛逆期头颅的语调安抚,与另一人最后留下的话语相混合为少年猜不透的谜团。
“不要怕,惠。”
【别怕,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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