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走水了!”穗青脚下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不必惊慌,是墙外巷子着火..”
羡蓉话说一半,猛地抬头看向火光方向,面色古怪。
“福晋!斜对面巷子走水了!”羡蓉一把推开房门。
啪嗒脆响传来,杯盏被生生捏碎。
“娴儿,你去哪?你还没穿鞋。”
眼见娴儿跣足冲出屋内,婉凝瞠目结舌,赶忙提起绣鞋追去。
楚娴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冲出角门。
摇曳火光烧红狰狞天地,那棵高耸的柿子树燃成火树灰烬。
楚娴紧咬牙关,五内焚烧,悲痛欲绝。
好疼,似有尖刮的钝刀一下一下撕扯,割裂皮肉,一下一下。
她喉头干涸,拼命张大嘴巴喘气,窒息的绝望,连呼吸都有气无力。
她的命,都被这场大火一并烧熔,头皮发麻,熊熊烈焰灌进她五脏六腑,从未这样滚烫痛楚过。
心如死灰,女萝无托,她与池峥,隔着生与死,永失所爱。
“池峥!”
她面色尸白,在火海与灰烬中啁啾恸哭,惨痛哀喊。
“什么池峥?”
婉凝匆匆赶来,娴儿肝肠寸断,声声泣血,她隐约猜出端倪。
“羡蓉,穗青,秋霜忍冬,你们四人立即封锁四处通道!”
“娴儿,你冷静些,娴儿。”
婉凝压下恐惧,扯下斗篷,披在娴儿颤抖的肩。
“呜....”娴
儿血红着两眼,发出一声凄厉悚然的哀喊。
婉凝大惊失色,完了,娴儿竟在这节骨眼上犯病。
她牙齿磨得嘎吱响,发出怪异嘶吼,肉眼可见,苍白脸颊泛出妖异酡红。竟拔腿冲入火海。
“娴儿,你不要命了。”婉凝瑟瑟发抖,抱紧发狂的娴儿。
倏然痛苦闷哼,肩胛传来剧痛,娴儿竟生生咬下她一块肉,鲜血潺潺落下。
婉凝一咬牙,拦腰抱紧娴儿,将拼命挣扎呜咽的娴儿扛在肩上。
不能让人发现今晚发狂的是娴儿,绝不能让人发现娴儿的秘密。
婉凝扛着娴儿,踉踉跄跄前行,脚下残雪洒下斑斑血迹。
不堪重负的肩头猛地一松,婉凝满眼惊恐转身,赫然发现四阿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疯狂扑咬的娴儿紧紧抱在怀中。
婉凝潸然泪下,哽咽哀求:“四阿哥,娴儿只是吃醉酒,撒酒疯,她只是吃醉酒,你别生气,我错了,是我的错。”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撺掇她喝酒,她只是吃醉酒。”
忽地一声惊呼,娴儿猛地挣开四阿哥怀抱,冲向火海。
四阿哥惊慌冲上前,错身将娴儿挡下,眼见四阿哥半边袖子还在燃烧,婉凝吓得抬手扑灭火舌。
婉凝浑身发颤,抹泪跟在抱着娴儿的四阿哥身后。
来到前院内,四阿哥将昏厥的娴儿放在床榻那一瞬,婉凝死死握紧娴儿冰冷手掌,不敢松开。
“八弟妹,当年在红螺寺乱山残雪夜,还有一人,是谁?”胤禛面露沉痛。
婉凝满眼惊恐,嗫喏半晌:“你..你..四阿哥,我..我不知你此言是..是何意。”
“八弟妹,娴儿的癔症,还需一味心药,方能彻底痊愈,那人,即是心药。”
胤禛目光不曾从娴儿苍白面容离开。
“你..原来你都知道....四阿哥!你既知道当年那件丑事,为何还娶娴儿,你到底要对她做甚?”婉凝怒不可遏。
第40章
“四阿哥,您先听我说,您该知道,娴儿的身子清清白白,并未让狂徒得逞,您该知道...”
婉凝戛然噤声,愤恨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能一拳揍在四阿哥脸上。
“不..你不知..你与娴儿到如今都未圆房,定是嫌弃她,难怪不与她圆房。”
“你不要她,嫌弃她,却娶她,到底想做甚?”
“我要她!”胤禛急迫辩解,满腹伤情:“是..她不要我。”
“你..啊?你方才说什么?”婉凝满眼震惊。
见四阿哥尴尬转过脸,登时目瞪口呆,继而心虚垂眸,不敢看他。
方才娴儿在那座私宅前伤心欲绝失态,声嘶力竭痛呼陌生男子的名字。
明眼人都能瞧出娴儿与那男子不清白。
那池峥,定与娴儿有私情。
娴儿竟明目张胆将外室情郎安排在四阿哥府邸对面,简直丧心病狂。
看娴儿的反应,与那池峥的私情少说维持了几年。
婉凝咬唇,为四阿哥尴尬,他好可怜,日日亲眼目睹娴儿与对面私宅的外室情郎偷欢。
可娴儿丑事都已做下,她还能如何?只能绞尽脑汁护短。
都怪四阿哥,若非四阿哥苛待娴儿,娴儿又如何会不顾体统豢养男外室。
都怪四阿哥。
“咳..四阿哥,您后宅的姬妾也...”
婉凝语塞,本想讥讽他后宅莺莺燕燕姬妾也不少,可谁都知道,四阿哥对娴儿钟情,后宅唯二两个侍妾格格都不得宠。
偌大的四阿哥府邸,只有一妻二妾,妾还都是摆设。
婉凝鸡蛋里挑骨头半晌,神情发蔫,哑口无言。
凭心而论,四阿哥品行端方,规行矩步,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娴儿。
昨儿夜里,他唯一的缺点也不攻自破。
婉凝将心一横,即便娴儿理亏,她也得硬着头皮,争七分。
“四阿哥,娴儿都病成这样,你还计较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做甚?”
“我瞧着你也没多喜欢娴儿,娴儿都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还有心思品普洱茶。”
“.....”胤禛忍下憋屈,她哪只眼看他喝茶?
到底没敢下逐客令,默默推开茶盏,怕福晋与他置气。
婉凝见四阿哥吃瘪的模样,心里一乐,为娴儿高兴。
绷紧的情绪缓和几许。
“四阿哥,当年之事,是娴儿私事,您该尊重娴儿,不该从我这外人口中得知。”
“还有..娴儿只是年少无知,今晚吃醉酒,您别多想,池峥是我在外的男子化名,您不信可去问八爷。”
婉凝满口扯谎,她并不担心四阿哥去寻胤禩盘问,只要涉及她,无论何事,胤禩永远都会出言维护她。
即便她说太阳打西边出来,胤禩也绝不反驳。
“呵。”胤禛无奈苦笑。
郭络罗氏就差将池峥这口黑锅扣在她自己身上,说成是她的情郎,为娴儿脱罪。
“那人是皇亲国戚?是也不是?”胤禛旁敲侧击。
婉凝眸子急速忽闪两下:“四阿哥,您需从自个儿身上找原因,千错万错都是您的错。”
“....”胤禛无奈牵唇,涩然反问:“敢问我何错之有?”
婉凝叉腰:“娴儿是与你定亲之后,才开始倒霉不断,为何不能怪你?”
“人比人得死!”
“为何胤禩与我定亲之后,我平安喜乐,不曾遇到意外?呵呵呵。”
婉凝阴阳怪气:“即便我将那狂徒身份告知于你,又如何?当年娴儿最艰难痛苦之时你不闻不问,如今她这么对你,也算因果报应。”
“告诉你也无妨,娴儿当四福晋挡谁的前程,谁就是真凶!”
“你去杀啊,你若真敢杀他,今后你就是我郭络罗婉凝的祖宗!”
“什么狗屁心药!她不需要心药,她只需杀戮,以杀止杀,多杀几个人化解怨气,不再自戕,自然能安康。”
“是杀还是死,我宁愿她杀一辈子。”
婉凝咬牙切齿,若非那人无法撼动,焉能留他到如今,却束手无策。
那人的身份,只有她与娴儿知晓。
若龙椅上不换新帝,谁都无法撼动那人半分。
说话间,幔帐后传出凄凄迷迷伤心悚然的尖喊:“池峥...”
婉凝肩上残血未凝,忙不迭掀开幔帐,强压下恐惧,握紧娴儿虚空乱抓的手:“我在,我在呢。”
四阿哥不曾离开,婉凝大气都不敢喘。
恨不能伸手捂紧娴儿的嘴,免得她再说出无法弥盖的惊悚之言。
房内阒寥无声。
太医与奴才轻手轻脚处理四阿哥左手臂灼伤。
烧成黑灰的衣袖与血黏连,凝成一块块黯红斑驳,血肉模糊的痂,奴才分不开血与残破衣料,用剪子小心翼翼一绺绺剪开碎布。
依旧无法将衣料从伤口剥离,柴玉脸都吓白,哆嗦着用浸湿的热帕子,一点点印在伤口。
温热血水顺着帕子,滴入铜盆内。
氤氲血水蒸腾,一屋子腥气,看一眼都疼。
婉凝忧心忡忡转脸看向昏厥的娴儿。
今晚四阿哥不管不顾冲入火海,若非护卫相助,他已烧成火人。
怎会是娴儿嫌弃四阿哥?四阿哥爱而不得?
“姑娘,奴婢伺候您处理伤口。”羡蓉战战兢兢看向婉凝姑娘肩上的血牙印。
“好,快些。”婉凝起身绕到耳房内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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