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绳微烫的油柏路在沙滩之外的地方延展,娑由踩着凉鞋走上去,其飘扬的裙裾与海边的椰子绿叶一起晃荡。
有人拖着拖鞋的脚步声与她的重叠,一直跟着她到了卖汽水的小摊铺前。
在这期间,那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随之而来:“生气了?”
“没有。”
娑由没有回头,便听到独属于那个白发少年的声音又在问:“你在焦虑什么?”
就此,她一顿,也有了一瞬的茫然。
她觉得五条悟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焦虑?她有什么好焦虑的?
她哪有值得焦虑的事情,顶多在意那个姓「伏黑」的男人罢了。
于是,她只能再次给出个“没有”的答案。
五条悟也不追问了。
娑由加快脚步,嘟囔说:“不要跟过来。”
五条悟却扯着嗓子,拖着老长老长的调在身后嚷嚷:“你让我不跟我就不跟,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言毕,似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噎人,他又理直气壮地补上了一句:“又不是你一个人想喝汽水。”
娑由果然就不说话了。
对此,他满意地挑了挑眉,开始追着她喋喋不休:“明早再回去的话,天内的悬赏在飞机上结束了不是更好吗?”
“听说这里的刨冰很好吃,今晚这里还有烟花,就顺道看了不好吗?”
一路上,他就在那说个不停,说的无非都是多呆一个晚上的好处。
娑由第一次觉得五条家的大少爷原来是个这么能说话的人。
确实该喝汽水了。
她想。
不然渴死他。
不多时,他们两人一起在卖饮料的小摊前就坐。
说是坐,其实也只有娑由。
毕竟小摊前只提供了一只凳子,理所当然的,被先到先得的娑由占领了。
五条悟则是踩着拖鞋,叉开腿,懒散地蹲在她身边。
冲绳的蝉鸣好似没有东京的彻耳。
午后时分,阳光从上方落下来,篷伞形成的阴翳中,他们的目光没有交接,而是一同放远,去眺望远处澈蓝的大海。
其中,娑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阻止我。”
她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的。
就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呢喃,若非五条悟耳聪目明,估计很难捕捉到。
娑由说:“昨晚和刚才,我都以为你不会阻止我,就像以前一样。”
她知道的,她作为杀手的做法向来没什么人认同,很多时候,就连雇主或同行都无法苟同她的理念。
但是,当年那个夏日里的小少年,以某种叫她为之惊艳的姿态尊重了她的活法。
彼时,她近乎动容。
那种奇异的欢喜至今都还保留在心中。
可是,明明涉及到自己的性命时都还能那般无所谓的人,这次却三番两次地阻止她。
对此,娑由觉得莫名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委屈。
以致于她说:“你变了,五条悟。”
娑由得知了这样的结论。
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自己又觉得不太对。
不,是大家都在变,这才是正确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变的人或物。
就像五条悟这个人,她曾经觉得他是个位于天上的人,心性剔透傲倨,格格不入,宛若隔绝彼世之人。
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朋友。
但他有了朋友。
就像从天上落入尘世一样,几年不见,他长高了,有了朋友,他在前进。
就像奇犽一样,一直一直在往前走。
一直以来,停滞不前的人只有她而己。
这个认知叫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厌恶感。
她也不知道是针对谁。
自己?五条悟?或许都有吧。
而那个少年听罢只是随意地瞥了她一眼。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娑由从他的那个通透的眼神中知道,他已然知晓她的意思。
他总是这样,好像可以用那双眼睛看透她。
现在,他也不否认自己的变化。
他用一种近乎不以为然的口吻说:“之前是懒得说你,但是,你这家伙每次都把人推得远远的行为实在很碍眼,看得我烦死了。”
娑由一愣,侧头去看五条悟时,就见汽水的水珠正从他的喉结上滚落。
长开了的少年,线条分明,轮廓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
她嗅到他身上有糖果与肥皂混合的清香,夏日鼓动的光点在他雪白的眼睫上蹁跹,那双望着远方的眼睛,好似倒映出了无限延展的天空。
可是,他表情索然,声音也很轻:“明明你是个很怕寂寞的家伙吧。”
就此,娑由呆住了。
他在说什么呀?
寂寞?这是什么玩笑话吗?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
但五条悟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只是喝了口饮料,漫不经心地说:“她都那样说了,就随她呗。”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天内理子。
兜来兜去,还是天内理子的事。
娑由收回目光,听到他在说:“说到底,你就是想赚钱不是吗?”
娑由没有否认。
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该不会还在坚持那个天方夜谭的梦想吧?”
娑由依旧没有否认。
他因此笑得更大声了。
但笑着笑着,许是无聊,他的笑声就低了下去。
下一秒,五条悟拿汽水罐来撞了一下她的,哐当一声响,像某种仪式。
在这之中,他的声音突然随着海风而来:“让我成为你梦想的一部分呗。”
“什么?”
娑由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而眼帘中,那个银发蓝眼看都没看她,他索然的表情一如既往,似乎只是在谈论等下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他晃着汽水罐,说:“我可以帮你一起攒钱,和你去玩,春天我不是很忙,我可以亲自来找你。”
娑由微微张了张嘴。
“夏天的时候我们任务比较多,不过赚的钱也多,除此之外,如果你想去,我会尽量翘掉,嗯,空出时间来陪你去。”
这一瞬,娑由近乎呆愣。
她好像听到了喧嚣的蝉鸣,却掩不住他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从他身上,看到了某种明媚的光景——
娑由看到了柏松上的栖鸟,夏季阳光下融化的奶油。
古旧长廊下叮当响的风铃轻轻晃动,有长青的绿野被风吹低,夏日的祭典随着烟火在黑夜中铺展而来。
“秋天富士山那边倒没什么好玩的,不过那里枫叶都会红,附近好像也会有秋日祭,还有特色糕点,然后,冬天才是重头戏,我们可以去那里滑雪,跨年,然后迎来春天……”
娑由看到了晴空之下火红的枫叶、湖水降低的公园,山际之上飞扬的白鸽,以及冬天的第一场雪。
其中,属于五条悟的身影就站在那,不偏不倚,就站在她此刻心脏和虹膜鼓动的鼓点上。
须臾间,她脑袋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说这种话?
娑由在这一刻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她近乎茫然又惊惶。
这份心情,该称之为什么呢?
可是那家伙还在笑,名为「五条悟」的存在漂亮精致得像在发光。
而当他抬眼望来时,就此,那双眼睛里,有着太阳与月亮的颜色。
那是,只能用一个词语形容的颜色——
这一瞬,娑由脑海中只想到了五条悟的死亡。
经由她的手,将其尸骸埋葬在富士山上。
——成为她梦想的一部分。
——那是,她与他名为「未来」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一小段未来的无责任小番外呀——
“当当当当!”
2017年的某一天,已是青年之龄的五条悟拿出手机,献宝似的,将其中一张照片呈现给自己所教的一年级学生看:“介绍一下!这就是你们的师母!”
“哇,意外的漂亮。”胖达说。
“是吧是吧~”五条悟拖着甜腻的调子说,随即晃了手机,刻意在学生中唯一一个插班生乙骨忧太的眼前多停留了几秒。
乙骨忧太便也由衷赞叹一句:“五条老师的妻子好漂亮。”
五条悟这才满意地移开了手机。
而班里唯一的女生——禅院真希则是“嘁”了声,毫不客气地说:“所以说,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么漂亮的妻子啊?”
狗卷棘点了点头:“鲑鱼。”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哦,真希同学。”
五条悟点名她,缠着绷带的脸上带着骄傲又不正经的笑意,还摆了个pose说:“她会嫁给老师我当然是因为,老师我的魅力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啦~谁能不喜欢五条悟呢~这可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她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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