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朱橚先前偷偷从封地跑到凤阳，结果被朱元璋一怒之下谪迁云南的前科，她的眼皮子就止不住的跳。
坏了，她不会也要被发配云南吧？
“无人知道我回来。”
朱楹哭笑不得，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一旁有池也小声道：“王妃放心，王爷已经将那头安排好了，我们行事小心，无人发现。”
说完，又觉得自己该多说一点，便又道：“小的和王爷一路没敢吃喝，快马加鞭，就怕赶不回来。”
“你们……”?徐妙容本想说，你们该带点干粮的，可目光触及朱楹面上的疲惫，什么也不想说了。
不用问，她便知道了，他是为了她回来的。
早晨在鸡鸣寺发生的事，他定然已经知晓。之所以如此不管不顾地赶回来，怕也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她，确认她的安危。
可，凤阳离应天虽近，不吃不喝，一路纵马疾驰，也要两个多时辰。从这头护卫送去消息，到他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算算时间，他的确一路不曾停留。
“王爷很累了吧？”
她问了一句，却又不似问。
朱楹本该说不累的，可此时此刻，见了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他只想说一句，嗯，有点累。
他看着徐妙容，声音轻的好似花枝在风里轻轻摇曳：“我接了消息，就回来了。原本前几日，我就该回来的，可凤阳那头出了点岔子，户部的人又在身侧，我实在不好脱身。今日，我实在等不得了。一路没吃没喝，险些跑死一匹马，快到应天城门时，我与有池混进送干草的车队里，才得以进来。”
徐妙容没说话。
她在心里想，不吃不喝，险些跑死一匹马，他一定很着急很着急吧。
他说前几日，他就想回来，说的约莫便是她险些陷入麒麟之死的困境中。可那时候，她或有慌乱，心中却并不害怕。
甚至今日，路衍那死和尚站在了马车前，她虽紧张，却也并不害怕。
大抵是因为知晓自己能脱身，所以没那么害怕。可此时此刻，见了他眼中的担忧，见了他眼中的庆幸，见了他那熟悉的眉眼，不知怎的，她竟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鼻尖有些泛红，朱楹却伸手，示意她过来。
她照做了。
他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他的嘴唇，微微带着点粗粝。那吻是温热的，叫夜风那么一吹，又变得凉凉的。
可她心里仍是热的。
“想你了。”
朱楹说。
他又说：“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人扔在府上。”
徐妙容想说，为何说对不起，不是你把我扔在府上的，是圣旨如此。你并非出去玩乐，这些事，之前谁都无法预料。
可朱楹，却似不欲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乌发，说出来的话，几乎带着任性的味道了：“今晚，我还要回去，我想带着你，一起。”
徐妙容瞬间从他怀里起了身，似有些错愕，她问：“王爷如何带着妾身一起？”
她知道，朱楹的意思是，今晚他还要连夜赶回去。偷偷的来，自然也要偷偷的回去。可，朱棣的口谕并未有任何更改，她如何能同他一起呢？
看着朱楹，却听得：“一会送泔水的人便要出城，我与你扮作送泔水的人。至于府上，让她们称病，闭门谢客。”
徐妙容的心动了一下。
可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并不妥当。
安王府，如今并不是从前无人问津的透明王府。因着前头桩桩件件，应天府里各家，待王府还算亲热。朱瞻基时不时来府上做客，徐家也三五不时邀请她回去做客。
若知道她病了，还是闭门谢客的大病，朱瞻基，徐家人，甚至杨荣和刘氏，定会来府上探望。
退一万步讲，就算丫鬟们能拦住这些人，可还有朱月贵和朱高燧呢。这二人眼下盯安王府盯得正紧，若知道她闭门谢客，一定会想尽办法打探消息。
因此，这招障眼法，并不好使。
风险太大了，她并不想，将二人置于危险的地步。
“王爷，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想让朱楹失望，可她不得不继续往下说，她说：“我能保护好自己，那路衍，不是什么便宜都没讨到吗？”
朱楹不说话。
她又急道：“今早我帮路衍洗了十几遍脸，王爷没看到，他那张老茄子一样的脸洗的白白净净，皮都几乎洗没了。”
“我还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是五哥之前给的药丸。因为太难吃，路衍吓得脸都白了。”
“其实我本来还打算阉了他，阉……王爷知道的吧，就是阉……让他变太监。可惜王爷的人，都不会阉人。那和尚背后又有大鱼，没办法，我只得暂时放过他。但我已经想好了，早晚还得把他阉了。王爷，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过分？”
说到后来，徐妙容的声音小了下去。
朱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恨不得，再过分一点。”
知晓那和尚做下的龌龊事后，他恨不得立刻把人揪到面前，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哪怕知道她没事，她好好的，她反过来收拾了那和尚，他却仍是余怒未消。
他想见到她，亲眼确认，她还好好的。想同她说说话，也有，许多的话想同她说。
知道她说这些是想让他放心，让他不要冲动，可他，如何能真的放心呢？
“真想就这样，到天亮。”
天亮以后，一切已成定局，他回不去。
“还会有很多的天亮。”
徐妙容又笑，宽慰了他一句。
怕越说他越不想回去了，忙拉着他的袖子，企图用正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鸡鸣寺发生的事，王爷既已知道，妾身就不多说了。妾身已经让他们暗中盯着路衍和那住持了，说起来，王爷可知道那住持的来历？”
今日一回到府上，她便问过丫鬟们，那住持的来历。可丫鬟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住持是老原住民了，他几十年前就已经在鸡鸣寺，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万人敬仰了。
鸡鸣寺好歹也是朱元璋下令重建的，寺名也是朱元璋亲笔题的，想着他是朱元璋的儿子，兴许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她便问了。
朱楹正要回话，走廊那头，却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人心中一凛，未及有更多动作，便听得：“朱楹，你好大的胆子！”
徐妙容吓了一跳。
慌忙回头，却惊在了原地。
第119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五哥？”
徐妙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鬼了, 今夜可真是见鬼了。本该在凤阳的朱楹回来了，本该在开封的朱橚也回来了。二人还都是从夜色深处走来，还都出现在府上的西南处。
这难道便是亲兄弟的默契吗？真是太吓人了！
“是我。”
朱橚显然也很开心, 他看看弟弟，又看看弟妹，笑,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意外。”
徐妙容心道, 能不惊喜吗, 能不意外吗，她都快要被吓死了。
怨念地看了朱橚一眼，她问：“五哥, 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问题, 先不急着回答。”
朱橚却轻咳了一声, 摆起了架子。他忽然板起了脸，两只手背在身后，绕着朱楹走了一圈, 斥道：“朱楹, 你不要命了！”
竟是和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徐妙容本想开口, 说点什么，想了想, 还是闭嘴了。她看好戏一样看着朱楹, 朱楹心中无奈，反呛回去：“五哥, 你也不要命了。”
“我这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 要命干什么？”
朱橚不吃这一套，“不对, 我什么时候不要命了？朱楹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不要命了？我是有圣上口谕的人，是他让我回来的，我可不怕。”
“他让你回来的？”
徐妙容有些惊讶。
朱橚挺直了胸脯，骄傲道：“我之前就说了，他想我，一定会叫我回来。看吧，我没说错吧。都说了他舍不得我，你们还不信。”
“没人不信。”
徐妙容也笑，可她还是有些怀疑，“五哥你真的没有给他写信，说想回来吗？”
“没……当然没有啊。他把我撵回去，我怎么可能写信说想他。”
朱橚有些心虚。
其实他能回来，是因为他锲而不舍，三五不时在写给朱棣的信里夹带私货。什么天热了，看到鱼在水里游，想到小时候四哥你带我抓鱼的场景，什么吃到四哥送来的西瓜，弟弟的心，甜甜的。
总之，怎么能让朱棣的心变柔软，他就怎么写。末了，再夹杂几句，四哥，我好想你啊，我的头发因为想你，都白了几根，但愿下一次见你，我还活着。朱棣就，让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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