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地抬头。
树干上，树叶交叠的缝隙间，肆意丛生的杂草上，宛如萤火洒落的微弱光芒几乎将大半个山顶全部照亮。
离近看去才发现，原来是符纸上的红色纹路在发光，越接近林中心的地方越亮，汇成一条条浅红的光带。
伏黑惠在原地转了个圈，目光所及全是莹莹的浅红色光芒，眼神中藏着的警惕突然消减了不少。
夏目贵志的力量的确在逐渐衰弱。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发生冲突的那一次到现在不过过去了一个白天，当他再次被那股咒力的力量包裹的时候，伏黑惠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厚度减少了几分。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选择用这份力量绘制了上百张符咒，用一己之力将它们全部布置在森林中，甚至因此受了伤被同学当成怪人，只为了保护这个小山村里和他全然无关的村民们。
伏黑惠瞳孔中映着清浅的暖红，而在符咒的压制下，那个哭声也逐渐停歇了。
夏目贵志松了口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稳稳扶住。
“谢谢你，伏黑君。”他笑着说道。
不远处，斑默默地收回了爪子。
“那个就是后山上的东西？”伏黑惠问道。
夏目贵志点头。
“这座山除了平时来上学的学生几乎罕有人至，但我因为过去一直生活在类似的地方，所以经常过来这里。”
他看向半山腰上露出的一角教学楼顶，眼神中含着些许担忧。
“老师说能在山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似乎一直在沉睡，我便以为那是一只栖息在这座山上的大妖，没有惊扰对方。”
“但是在两个星期前，目藏高中有一名学生自杀了。”
在这里就读的孩子大多都来自周围的村镇，亲人都彼此相识，虽然校园氛围不能说一派和谐，但也算是一座普通又安定的高中。
然而奇怪的是，这条本该引起爆炸的消息却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
为了调查，夏目贵志入学了目藏高中。
“村子里的人都和田中婆婆一样，对这座山讳莫如深，问多了也只是说山上有山神，不要轻易进入没有路的区域。而学生们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言，每年学校里都会出现一两个因为好奇而上山的学生，而后来……那些人都不见了。”
是被诅咒杀掉了吧。
所以学校里的学生对夏目贵志隐隐排斥的态度，除了因为他是举动奇怪的外乡人，大概也是由于他触犯了这里的禁忌。
“山神是存在的，但那个东西不可能是山神。”
夏目贵志语气凌厉，攥着红绳的手飘散出些许细微的能量波动。“既然无法被封印，应该也不是我最初以为的妖怪，伏黑君口中的诅咒或许才是正确答案。”
“虽然这句话由我这个外来者来说有些奇怪，但很可惜我的力量不够……如果伏黑君有把握的话，可以请你帮一帮这里的村民吗？”
很久没有人对伏黑惠说出这样的话了。
祓除诅咒是咒术师的工作，哪怕面对的等级远高于他能解决的范围，为了保护普通人也需要他无条件地献出自己的性命。
这也是他这份力量存在的意义。
但夏目贵志在请求的同时好像在说，拒绝也没关系。
在救一人还是救很多人的世纪难题上，他不想让那一个人感觉到负担，所以将没有解决的责任归结到了自己的头上。但伏黑惠相信，如果自己拒绝，他会一直守在这里寻找封印的办法，直到最后一丝灵力耗尽为止。
伏黑惠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抬腿迈过了红线构成的围栏。
“走吧，去山顶看看。”
第103章
伏黑惠走出几步后，身后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响起了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扫到亚麻发色的少年快步走到他的身旁，并肩迈上台阶。
“伏黑君是咒术师？抱歉，上次听见你说的这个词就记下来了。”夏目贵志好奇道。
伏黑惠点了点头，反问道：“夏目是除妖人？”
夏目贵志摆摆手，“不不，不如说我和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关系还十分恶劣。”
“我……小时候因为能看见妖怪被当成是怪人，父母去世后辗转在各个亲戚的家里给他们添了不少的麻烦。有一天我不小心招惹了一个凶恶的妖怪，怕它伤害我周围的人，脑子一热就跑到了一个小山村里躲了起来，无意间遇到了猫咪老师。”
“哼，要不是我你早就死翘翘了！”
斑说完，身上突然喷出大量的白气，就见一直浑圆的生物从里面嗖地一下跳到了夏目贵志的身上。
“什么东西！”
伏黑惠吓得倒退几步。
夏目贵志连忙解释道：“是猫咪老师变了下形态，不是敌人！”
伏黑惠恍了下神。
周围笼罩着的白气飞速散去，那只跳进夏目贵志怀里，形似白猪般胖成一个球，身上还有花纹的‘猫咪’对着伏黑惠眯了眯眼睛，挤满了肉的猫脸上居然流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鄙视。
“小子，还是见识太少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伏黑惠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
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他的同期或者老师，应该会说出不错的吐槽，然而他只能无语地移开视线。
被这么一打岔，刚才酝酿起来的少许沉重气息也不见了，夏目贵志摸着哼哼唧唧的猫咪老师，接着话头继续说道。
“猫咪老师帮我解决了那只妖怪，但大概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回去，寄住的那户人家已经上报了失踪，我回去拿了他们整理好的行李便离开了。中途遇见了一个心怀不轨的除妖人，想要将我的灵力为他所用，也被猫咪老师吓走了，后来是认识的妖怪们给我提供了一个能够住下的地方。”
“妖怪有好有坏，同样的，除妖人里也有对妖怪较为温和的一派，但也有一些除妖人只把它们当成可以利用，并且随时除掉的工具，后来我和他们也因为理念不同发生了一些冲突，可能被他们当成了被妖怪迷惑的人类。”
不过不论如何，所有除妖人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看不见妖怪的普通人，都是愿意奉献自己的很温柔的人。
夏目贵志笑着说道。
怪不得那天在怀疑他是除妖人的时候，他的态度虽然警惕但还算温和。
伏黑惠想。
就听见后面的斑不爽道：“是夏目被他们单方面敌对吧，要不是你拦着我，在第一次撞见那些恶心的家伙大肆捕捉妖怪的时候就该让我一口吃了，省的之后总是突然冒出来找茬。”
夏目贵志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神情低落地垂下头。
伏黑惠默默移开目光。
除妖人，听起来应该也是和咒术师一样身居特殊能力的人类，作为对立方的不是诅咒而是妖怪……是至怪小说里的那种生物吗？
作为妖怪的斑和夏目贵志姿态亲密，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从属更像是家人。伏黑惠替换了一下情况，如果有人和诅咒走得过近，还屡次三番地阻止他们祓除咒灵，第一反应大概也是他被诅咒迷惑了吧。
不过妖怪和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不一样，所以这个换位思考也不算成立。
作为交换，伏黑惠也给夏目贵志稍微讲了些关于诅咒和咒术师的事情，以及和联盟之间发生过的摩擦。
夏目贵志和斑听得一愣一愣地，时不时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呼。
“……所以那个人是叫樱满集？”夏目贵志冥思苦想片刻，摇了摇头：“我不太习惯待在基地，和联盟的成员大多都没什么接触，不过和医务室的家入医生和与谢野医生倒是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这么巧这个世界居然会有他们的同位体。”
看来夏目贵志和之前来过的幸村精市类似，是远离组织内部暗流涌动的普通成员。
伏黑惠默默舒了口气。
夏目贵志抬头望向天空，大概是在想象伏黑惠口中天空被罩上一层幕布的模样：“那个时候我就在村子里，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怪不得老师那段时间表现有些奇怪，还总是不让我出门。”
白色胖猫悄悄移开眼神，听到夏目贵志说知道老师是为了保护我，又理直气壮地昂起脑袋，骄傲地哼唧了两声。
“不过这个世界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夏目贵志感叹道，“突然觉得有些抱歉。”
“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反而是我们应该感谢你在这段时间保护了镇上的村民。”伏黑惠道，“到了，就是这里吧。”
两人闲谈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山的顶峰。
前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条路。
青石板铺就的石阶比上山的那条看起来更加陈旧几分，几乎完全被杂草和青苔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而在石阶的尽头竖立着的鸟居，两根支撑着的圆木已经被风霜侵袭得不成样子，额束上的名字也已经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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